走出传统新闻传播学

（本文载于《两岸传媒》2015、5）

近日，看了两篇文章《新闻业在新媒体时代有没有解决方案？答案可能是......“没有”》和《即将“消失”的广告业》，深有感触，很想把一些思考良久的想法跟大家分享和交流，遂断然命笔。

新闻学和广告学是大多新闻院系最主要的两个专业，有的还加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广播电视新闻学。如今要说这两个行业要完蛋的话，岂不是说这些专业没有必要办下去了吗？其实不然，新闻业死，不等于新闻死，广告业完蛋，不等于广告完蛋。去年记者节，我在参加某记协活动时作了《新闻不死，新闻业会死》的主题演讲。我认为进行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生态的变化，使得单一媒介单一形态存在的新闻传播业态将要退出历史舞台，传统的新闻业如此，传统的广告业亦然。那么，就让我们看看当下的新闻传播学吧。

新闻学是什么？其实就是报刊学，它是随着报纸的发展而发展起来的。在信息不对称的年代里，那是“洛阳纸贵”。而进入互联网时代，信息不对称的传播生态已大为改变，一般的新闻已不是再是稀缺资源，用经济学的话来说，新闻已经贬值（不是指社会价值，而是指市场价值），它的变现能力降低了。正如一位报社社长所言，不是我们的内容不好，但盈利模式已经不行了。相比那些只会埋头改版的报社老总，一位社长清醒多了。但我觉得随着内容变现能力的减弱，也会影响内容生产的。

电视也有类似情况，有些广电专业学生问我，老师，我们都不看电视了，学这个专业还有什么用？我反问道你们不看《我是歌手》吗？他们说看呀，只是在网络上看的。我说那就是“电视”！或许以后它可以改名叫“视频”。或许有一天电视机会没有，电视台也可能消失，但电视（视频）是不会死的。

我认为中国新闻学在最近三十多年的发展中，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走进传播学。或许传播学可以拯救新闻学？但对于这个舶来品，当它与新闻学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它的研究范畴也大大缩小了，甚至龟缩在大众传播学这一个领域里，许多学生只晓得拉斯韦尔的5个W和使用-满足理论。新闻传播学者且不说对信息传播背后的关系传播关注不到，对人际传播、组织传播等也研究不够。即使学界对不断出现的各种新媒介新传播给予关注、描述和解释，但大多数学者仍然没有真正搞懂互联网和新媒体，因为它已经超出了传统新闻传播学的知识场域。

因此，我认为，面对新媒体，我们不仅要走进传播学，还是走出传播学，要综合运用经济学、管理学、社会学等社会科学以及自然科学的理论来研究新传播新媒体，尤其是新兴媒体。或许有人对“走出传播学”不以为然，但我认为当今的传媒新格局是“小新闻、大传播、新业态”，不走出去看看行吗？当然走出去不等于离开它。

然而，现实情况并不乐观。在我国，随着新闻教育数量的迅速增长，质量和研究并没有跟上去。不少院系师资仅仅满足新闻学教研需求，有些还没有完全走进传播学，更谈不上走出传播学。

而业界又是怎样的状况？当人们向在华盛顿邮报干了50年、今年2月退休的前总编辑罗伯特·凯撒问计时，希望他为新闻业在数字时代的发展提供几个解决方案。这位老先生断然回答：“没有！”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各种迹象表明，看来无论新闻业的转型还是新闻学的重生都不易实现，一是传统新闻业思维惯性很大，传统新闻学知识结构难以支撑。因此，我认为这种内生化的变革难以产生的，越是传统积淀深厚的新闻院校这种感觉越强烈。

我曾说过我们的新闻教育有严重的错位：学生上网，他们的父母看电视，他们的老师给他们讲报纸。那么，新闻传播学是不是彻底没戏了呢？我不想讲哄人开心的假话，我认为它需要一场打破传统的革命，需要颠覆性创新，需要打破旧有的学科范式。

我们不妨细看一下，其实在互联网上给新闻传播推波助澜的人大多都不是新闻人。革命是可以输入的，正如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问题在于新闻传播学能否打破原有的利益格局（学术有流派，学者有山头），给新学科新专业在新闻传播学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新闻传播学的大佬们，醒醒吧！没有新闻纸了，只有用于研究新闻史的旧报纸。

值得欣慰的是，近年来学者们开始对新闻传播学的研究进行了反思。《新闻记者》组织多名学者对当前新闻传播学研究存在的问题、未来发展的方向展开了讨论，复旦大学黄旦教授认为，传播学研究要构建一个多学科多维度的研究平台，要整合已有的不同思想资源，重新理解传播，以适应新传播的变革。他以为，当下的确是重新理解和认识新闻传播领域一个大好时机，但讨论不能离开特定语境，并需要有新的想象，新的思想资源，防止用旧知识解说新交往，从而陷在一个老调子中循环往复。或许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或许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我们面对的问题是哪些传统的新闻传播理论需要修正？哪些传统的新闻传播观念需要更新？重庆大学董天策教授认为新闻传播学理论体系建构须体系导向转向问题导向、研究传统与学术创新兼重、在全球视野下发展本土学术。

然而，说起来不易，做起来更难。有人问我如何在新媒体教育中培养记者、编辑，我说新媒体教育主要不是培养记者编辑，而是培养数据分析师和产品经理。我们面临的难题是在新闻传播学科内，能否找到这样的师资力量和学科支援。

日前，我到哈尔滨工业大学讲学，惊讶的发现他们的传媒专业竟然设在机电工程学院！该校希望把他们的媒体设计专业与该院强势学科工业设计打通，虽然匪夷所思，却也不无道理。我觉得把新媒体专业设在经济学院和计算机学院都是一种新思路。我曾在《中国社会科学报》上撰文提出，构建跨学科研究平台至关重要，利用第一代互联网建立跨学科研究的虚拟实验室也是一种新思路。事实上，近年来一些新闻院校在引进社会学、管理学和信息科学方面的专业人才，以求改变和优化新闻传播学科研结构。

“请进来”和“走出去”都会让年轻的新闻传播学产生更大更快的变革与发展。与此同时，“产学研”结合的教学改革和教育创新也要同步推进。我也不赞同把新闻院系办成学习新媒体技术的培训机构。我认为新媒体教育和研究的核心是人，而非技术，更重要的借鉴其他学科的理论、思维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