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小说】欠 / 四六文摘

欠

编前语

静儿，七零后率性女子，崇尚简单自由，喜欢旅行。网络有幸聆听了文友的凄婉故事，产生灵感，尝试完成了第一部小说《欠》。故事虽无跌宕起伏的情节，但唯美凄婉，生生刺痛了心底潜藏的那根神经……

一

初二那年，山丹转进了县城唯一一所中学，晨阳所在的班级。

周一下午，班主任张老师在讲台上唠叨着班级的事，晨阳一手转动着钢笔，一手托着腮帮，望着窗外蓝湛湛的天空，有小鸟偶尔飞过。

一阵掌声，晨阳回头一看，老师身旁站着一个女生，慽！丑小鸭。窸窸窣窣，丑小鸭竟然坐在了晨阳旁边。晨阳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该死的同桌偏偏今天得病，干脆病翘翘算了。天空灰暗了，小鸟也不见了。

放学铃声没响完晨阳就将书本一股脑儿塞进桌兜径直回了家。才听父亲说，山丹是他朋友的姑娘，一直就在农村爷爷奶奶家，才转过来。

第二天早上，晨阳早早到了学校正赶做昨天晚上的作业，山丹也到了，她将作业本整齐的放在桌子的右上角，又打开笔盒放在左上角拿出一支笔，翻开英语课本轻声的读起来，坐得端端直直。晨阳睥睨了一眼：“慽，装模作样”，顺手拿了山丹的像皮一擦，就撇了过去，要不是山丹抓的快，早不知飞哪儿了。一连几日晨阳都如此，而每次山丹都不愠不怒，又一次竟然还冲晨阳笑，笑的没心没肺又倔强。

晚自习，一道物理题晨阳苦思冥想没思路，却见山丹奋笔疾书，“当当当”晨阳用笔敲点着课本漫不经心的说：“哎，这个”，山丹继续疾书，晨阳重复了一下刚才的动作和语言。山丹顿了一下转过头，盯着晨阳振振有词的说：“我不叫哎，我叫山丹”。“还山丹呢，山草吧”，晨阳戏谑的说。山丹狠狠地盯着晨阳，晨阳心有余悸，还是诡笑了一下说：“吃人可是要吐骨头哦，免得崩了你的牙”。山丹差点被逗笑，眼睛里却还是晶莹透亮。晨阳赶紧把书挪过去说：“山丹同学，请问这道题怎么做呢”？山丹扫了一眼还是冷冷的说：“98页公式2，101页例题3”。

出了校门晨阳才赶上山丹，气喘吁吁的说：“山草，等下我”。“我叫山丹，不叫山草”，还没等晨阳反应过来山丹转身大声说，眼泪哗啦啦像决了堤的洪。

中期考试结束了，令全班同学咋舌的是山丹以总分高于晨阳38分的成绩遥遥领先，一直以来心高气傲的晨阳大跌眼镜，这哪是学霸，是学神！

日子一天天的过，作业一本本的交，笔芯一支支的换，一学期结束了，晨阳仍以9分之差位居第二名。

寒假了，天气很冷，零散的雪花飘飘洒洒。山丹说要回老家看爷爷奶奶，眼泪汪汪的，脸庞冻的通红。

下午车站晨阳将一条红色厚厚的围巾给了山丹说，小心把脸冻的坑坑洼洼，想亲都没地儿。

红红的围巾，红彤彤的脸庞，羞涩眼睛，少年纯纯的笑，多少年都在晨阳的心里。

二

初中生活一晃而过，追风少年，一路奔跑。晨阳、山丹还有好朋友阅强均以高分进入重点高中。

这个假期是没有作业的，山丹的爷爷奶奶被二叔接去江南小镇旅游小住了。还是那些人，看天空湛蓝，望白云飘遥，数星子闪耀，小小的梦想，大大的人生，和永远吃不腻的冰淇淋。

晨阳说：“你知道我最爱吃什么饭”？山丹说：“如果我说对了你得奖励我”！晨阳笑着说：“行，不管要什么奖励，如果说对了，赴汤蹈火，我都给你”。山丹说：“臊子面”！“啊，你咋知道的”晨阳惊奇的问。山丹低头不语，晨阳说：“什么奖励，说吧”。“亲我一下”，山丹说：“是你说过的”。晨阳想起了那条红红的围巾和红红的脸庞。说：“行啊”！山丹说：“欠着吧，利滚利”。

努力，奋斗，拼搏，梦想，高中生活有序推进，增添了许多也忘却了许多。虽然两个人没在同一班，可是分数轮流高低，名次轮流置换。也一起吃饭一起上街，偶尔还一起看电影，但丝毫没影响他们的成绩。

高中毕业，晨阳向往茫茫戈壁选择了北方一所地质大学，山丹从小喜欢老师报考了南方一所师范大学，阅强去了北京。

这个愉快的暑假还是那些人那些事，青春不散场，梦想不打烊。

晨阳问山丹说：“什么时候还你……你让我欠到何时”？山丹说：“欠着吧，利滚利”，样子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三

四年大学，美好时光。晨阳为了心中梦想留在了戈壁大漠中的一支地质勘探大队，山丹为了照顾爷爷奶奶放弃了许多优渥的条件，执意回家乡小镇做了老师，阅强到了省城。

和大学一样，和以前一样，他们都依然很忙，偶尔打个电话山丹说晨阳是工作狂，是勘探痴。晨阳说山丹是傻认真，是孩子王。

暑假，山丹和奶奶坐在院子里聊天，看爷爷侍弄他的小菜园，笑话爷爷把那土地和菜苗比孙子孙女还疼。大门口出现了一个高个儿男生，一身风仆尘尘，却透着江南的清秀和气宇。

“离浩”！山丹惊呆了。

离浩在大学里喜欢追逐了山丹四年，却都被一句“北方有朋友”拒之千里之外。后来知道了北方朋友一直在北方，便辞了工作跑过来。

山丹领着离浩来到小时候常玩的山坡，正直夏季，山丹花开的红艳艳，离浩望着莽莽苍苍，沟壑连绵的黄土高原，心潮汹涌，激动不已，大声喊道：“黄土高原，我－来－了－，山丹－－，我爱你，我要娶你－－”！悠远磁性的声音在山峦天空回荡。

山丹的眼泪，在明媚的阳光里泼然而下。

离浩采了一束红艳艳的山丹花捧在山丹面前认真的说：“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我不想给你火热承诺，我想给你的是，现世安稳”。

开学初离浩以绝对优势应聘到了山丹所在的县城一中，两年后又考入了别的单位。

四

晨阳一走就是七年，这年春节终于要回家了。山丹说要去车站接他，晨阳说，这么多年了，我风吹日晒，沙尘肆虐，你肯定都认不出我了。山丹玩笑说那我就举个牌牌上写着晨阳，我是山丹。

火车是晚上十一点十分才到，山丹还是在十点就到了车站给晨阳发了信息。晨阳回信，傻丫头，这么早来干嘛。山丹笑说，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火车准点到站，晨阳还没出站台，山丹就看见了，十多年的戈壁荒漠并没有磨蚀晨阳什么，反而是一种粗粝，一种势不可挡的锐气，山丹为自己当年没阻挡晨阳庆幸。

“晨阳，晨阳，我在这儿”！山丹喊着。晨阳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半天没找见人，心想这傻丫头，怎么越来越疯了。走到安检口才看见山丹跳跃着向他挥手，几年不见，晨阳差点都认不出了，青春可爱中增添了不少妩媚动人，素朴清新又婉转灵动，山丹花一样美丽绽放，昏暗的站台似乎一下子变亮了，变暖了。

出了站台山丹说，现在我隆重的正式的介绍一下，这就是晨阳，这是离浩。

晨阳虽然在电话里听山丹说起过，但还是有些伤感和失落，要不是他当年远走戈壁，说不定站在这儿的不是离浩，而是自己，随即又恢复了愉悦。离浩握着晨阳的手说：“常听山丹说你，耳朵都长茧了”，又凑近晨阳的耳边小声说：“还有那个欠”，两人都笑了。

晨阳用笑掩饰着苦涩，无奈和酸楚。

看看一旁的山丹对离浩说：“那我就把这傻妹妹交给你了，你要敢欺负她，我可第一个不放过你”。三个人说说笑笑，挤挤闹闹在雪夜的路上。

过完年，晨阳就走了，一个人，晨阳不喜欢送人，也不喜欢被人送，他知道山丹也是。

五

春天，山丹做了离浩美丽的新娘。

一日很晚了，山丹收拾完所有准备睡觉，电话响了，一串陌生号码，山丹拿起电话：“喂－－”。一阵沉默，对方说：“你是山丹吧，我是夏天，明天我就要和晨阳结婚了”，轻盈温和声音。山丹心沉了一下笑说：“恭喜你们，也不早说，我和离浩应该送礼物，真心祝福你们幸福”。夏天说：“谢谢你们”，停了一下又说：“晨阳喝多了，他说他欠你一个亲”。

山丹一时无从开口。夏天又说：“你放心吧，我想我比你足够爱他，我会嫁给他，好好爱他，相信他也会，因为所有的分开都是因为爱的不够”！

离浩在旁边听的很清楚。挂了电话，离浩拉过山丹，伏在自己的胸前，轻轻抚拍山丹的头说：“睡吧，我更足够爱你，不分开”。十指相扣，山丹在离浩的臂弯里沉沉的安睡。

忙忙碌碌，生活如织，似水流年里，山丹也说起她的儿子她的学生和她的离浩。晨阳也说起他的戈壁他的矿山他的女儿和他的夏天。偶尔还说起那个欠，总带一串连一串的QQ龇牙咧嘴的表情符号。

山丹常说，她也要去戈壁沙漠，看长河落日，看大漠孤烟，还想去阳关、玉门关，还有他的矿山，看他是不是和孙少平一样。晨阳被逗笑了说，我们又不是煤矿，只要你们不怕风沙的，就一起来，爱住多久住多久，一定陪你们玩个够。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平稳又不动声色，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推进了又推进，不停歇，都奔四了。

六

出差是晨阳的家常便饭，十几年天南地北的跑。这回又出差到A城，应酬完所有回到酒店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晕晕沉沉的倒头就睡。一阵手机铃声，晨阳从兜里摸出手机，勉强按了接听说：“喂，谁呀”？阅强说：“我是阅强，山丹”，停了一下才说，“山丹病了”。晨阳说：“没有呀，前两天还打电话说要到我们大戈壁来玩呢，我说等忙完了这阵－－”，“山丹病了，在医院”，阅强打断迷迷糊糊的晨阳。晨阳腾的坐起来：“什么，山丹怎么了”？沉默，好一阵沉默，晨阳站起来对着电话大声吼道：“阅强，山丹怎么了，你说话呀”！“你，还是回去一趟吧”，阅强说完便挂了电话。

打给离浩电话通着一直没人接听，打山丹是关机。他们应该睡觉了，这都十二点过了，晨阳在心里一遍遍告戒自己，可是一种无形的巨大的不安像漆黑的夜晚将晨阳重重地困围。

晨阳在晃晃忽忽里渡过了前半生最长的一个夜晚。早早起床赶到出差点，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安排了有关事宜，同行的人对晨阳这一反常举动惊讶不已，更是不同意他这样做，晨阳还是强行走了。包里装着前几日给山丹买的《中国河西走廊》一书，因为山丹曾说她的文史知识不好，要恶补下这块，旅游才有意义，一直忙的没寄出。

一边走一边在网上订车票，见鬼，回家的车票竟然连站票都没了，从上学都上班到出差从没遇到过的。晨阳只好订了下午两点B城到家的火车，还是站票，然后打车去B城，车主说要等够四个人，每人300，晨阳说快走，我全出。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一路飞奔，晨阳胃里翻江倒海，恶心难受的要死，又不断的打电话发信息却没有任何回音。
没想到半路竟然堵了车，眼看火车时间快到了，晨阳心急如焚，恨的牙痒痒。

赶到车站时已错过了两点的车，无奈只好排队一小时改签到了下一趟三点二十的车。

一小时的等待是煎熬的，八个小时的站程是漫长的，像一个人世纪，像一辈子。

晚上十二点四十分，疲惫的晨阳出了站台，清冽的夜风吹过，站台空寂，昏黄的灯光自顾明灭。

“晨阳，晨阳，我在这儿”，熟悉的声音划破夜空，晨阳心想这傻丫头还这样，寻声望去，路灯下山丹正向他挥手跳跃，还那么美丽可爱，山丹花一样灿烂绽放，站台一下子被变亮了，变暖了。

晨阳跑过去刚要说话，却什么也没了，晨阳才知道是幻觉。

打了出租车晨阳直奔医院，在护士站问了山丹的病房没等电梯奔跑上了九楼推门而入，晨阳惊呆了，一阵眩晕像一把大手扼住喉咙推入一个无底黑洞，晃晃坠坠。

“山丹”！晨阳惊喊了一声，护士停下来正在上掩的被单。离浩爬在床边双肩猛烈颤抖。

白苍苍，空茫茫，一步，两步，三步……晨阳走向山丹，时间凝滞了，空气凝滞，血液凝滞了，呼吸凝滞了，晨阳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割裂，每一个发丝都在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