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庄：母亲的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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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惟 庄

如果将往事忘却掉了，那便是患了失忆症，或许走向迷茫世界，灵魂也会丧失殆尽，就无所谓美好的事，以及曾经经历过的鲜活的芸芸众生。生活能够万分美好下去，有时候靠的是回忆从前，把持本我的精神向度，将真实的事情保存下来，沿着优良品质深化下去，伸长到下一代，好留个念想，也可以印刻这个世间上值得咀嚼的剪影。如同一把回眸，镂刻了难忘的怀念。据此，我从未整日整夜怀旧过往，更多的是眼望远处某一个所在，或者面对悠远的星空，表现得一副依恋状貌，自我沉思，抑或是求得心里慰藉，不使得在平素里粘贴我这个日子过得枯燥无味。所以，追忆往事，或者自己亲人的动感岁月，在我心中永不遗忘。有一天，我手捧母亲泛黄的老照片之时，不仅仅情趣使然，更是怀想过去的感动和激情喷发。就如流逝时光的一个必然举动，存照纪念一把，容纳到意念之中，便也是一种幸福感在增强，纵横时间隧道，行云流水，奔驰逆流不止。

六十七年悄无声息过去了。沧桑年华情谊在，不付东流。母亲逝去，曾经年轻的脸不再浮现，岂能忘却。人生恐怕只此一次，想要再来一次六十七年，绝对痴人说梦。何况，我心中珍藏的这么早的老照片已存世不多了，应该珍惜，当刻画于心灵深处，把回忆复旧一下子，会是一种美丽情结回归。毕竟手有余香，对母亲过去的往事做一个说明，当显得无比宝贵。

如同座右铭一样，我书桌上摆放着母亲保存下来的老照片。先前的旧事没有尘封，两张老照片俨然春花绽放那样鲜艳。每每瞩目它时，脑海里一幅旧时的图景浓缩于两张老照片里了。就此，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定格在一瞬间，她精神勃发的神态铭刻记忆中，已然成了永恒。母亲的老照片，反映了特定时代已经脱离苦海翻身做主人的人们意气风发的表情。这是由一个贫困阶层中的人，积极参加工作，然后经过农村土改锻炼和自身政治素质的提高之后，精神饱满，来接受党的教育，迎来崭新的时代。也就是在繁忙的工作间隙，组织上安排时间，打起背包参与文化培训的工农干部，来到湖北黄冈专区接受文化教育、政治学习。从扫盲开始，一步一步地学习和进步，变得成熟了许多，变得战无不胜，变得意志坚定了，随之，锻炼成一名国家干部。

一九五三年，新中国建立四年了，现代中国仍处在土改时期，社会主义建设高歌猛进，充满了希望和信念。那一年，我母亲二十三岁。年轻的母亲刚刚涉足社会，尚处于萌动的青春岁月，且是信心满满，走上工作岗位为时不久，对一切新事物充满了好奇心，对党充满了感激，心存远大理想，无怨无悔，把自己全部感情奉献给了本职岗位的事业上，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工作热情。这种青春勃发和共和国大踏步向前奋进的生机勃勃步调一致，无比愉悦而热情饱满。

湖北黄冈专区工农干部轮训班具体教授什么课程，是否等同于党校性质的培训呢？现今，却无可考察，也分辨不出里边有哪些人哪些事，培训班结束后，这些干部的去向何处？更加不可考证，成了一段历史的记忆。总之，那时的工农干部培训第一要务便是扫盲，掌握基本的文化知识，学会浅显的识字和算术，再就是，加强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党史的学习和教育，以及学习领会相关的土改政策，学用并举，把自身的政治思想深化下去，成为一个思想上和行动上具备党性原则的干部。强化学习中，在改变了一个人的时刻，也在改变着她的思想，对于个人世界观的改造、引导她倾向于正确政治观念的认知度。母亲在那时精神饱满的状况下，投入提高文化水平的时候，完善了自身政治素养。这难得机会，想必母亲永志不忘，当永远铭记整个的学习过程。

母亲出生于贫寒家庭，祖先几代人生活都不殷实，世世代代定居湖北省，可谓家徒四壁。她的父母无经济能力抚养几个孩子成长，为生存辛苦奔忙，特别在洪水时节，一家人四处逃荒谋生计。母亲从很小时候起，帮人打短工，受气遭罪不说，经常被有钱人无情盘剥，甚至克扣工钱，不给报酬，造成了生活上无以为继，穿得破衣烂衫，吃不饱，穿不暖。到了解放后，贫苦人迎来了解放军，才得到了真正的解放。母亲积极主动地参与到土改中，融入到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大潮流里，也在逐步提高自己的政治思想觉悟，由内心出发，坚定跟党走。母亲由于何种具体的缘故，以何种方式参加工作？我并不知情。她在工作中表现得优秀，这与她长期经过土改工作实践和磨练紧密相关，也是自己努力向上的结果。

至此一句话：中国共产党培养了我的母亲，新中国造就了一个积极上进的青年人焕发出了无穷的活力。

据母亲说过，她小时候就没有上过学，对于汉字和简单的数学四则运算简直一窍不通。她第一次领工资时，根本不认识人民币为何物？感觉茫然，钱拿到手里不知道如何开销？母亲询问别人，听读过书的人说，用钱可以置办很多的实用物品，可以拿来买饭票填饱肚子。当时的母亲也只是一心一意地工作，从来不过问“钱”这个含义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在思忖，那时的工农干部大抵都是这种情况，干工作比拿工资重要，参与到社会主义建设之中比那些铜臭味道重要。可是现实状况里，没有文化也就无法更好地工作，更谈不上建设社会主义强国了。于是，工农干部培训班便应运而生，成为工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母亲在这种形势下，欣然参与到工农干部培训班里，学习文化知识，学习政治理论，不是一时之冲动，而是怀着积极向上的工作热情。

母亲说，在工农干部培训班学习，其实就是一项政治任务，把关很严，谁都不能逃避。那时候的学习非常刻苦，纪律相当严格，不敢存有半点大意，几乎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原则上讲，必须要考试合格才可以结业，否则的话，就是政治上不算合格、消极怠工，会被组织上认定这个干部有很大问题。

事实上，授课的老师非常严厉，教育疏导的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很细心。面对这一些工农干部学员，针对他们文化底子薄，实际工作经验又特别丰富，学习文化知识适应性较弱的特点，从零开始，不厌其烦地讲解，手把手教，热心帮助他们树立信心，丢下思想包袱，像是工作中攻克难关一样，教育他们及时完成学业。每一节课反复讲，结合实际讲，举例说明讲，举一反三地论述，直到完全搞懂为止。相对于这些工农干部而言，在特定环境之下，那时学到的知识肯定耗费了扎扎实实的功夫，都会终身难忘。

在学习期间，母亲学习态度非常端正，把学习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从没有去过黄冈街区玩耍，没有缺过一节课，课余时候，母亲不荒废时间，还是孜孜不倦地学习，不找人聊天，更别说打牌和娱乐活动了，更是从未涉及过。母亲把时间用在渴求知识的节点上，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用心埋头苦读，只求早一天回单位，早一天更好地开展工作。

有点像是共产主义体制，土改时期的干部衣着全是公家配发的。母亲讲，那时中苏关系亲如一家人，兄弟一般亲密无间，中国学习苏联的程度到了不折不扣的地步，称呼苏联为老大哥。闲暇时，我看一眼照片上的那些干部，他们身上的衣服是一个制式，坚持着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考虑个人和家庭私利，朴实而精神昂扬。对于统一着装，有一个说法。那是苏联援助中国的物资，表达出社会主义国家的宏大情意。后来，也有一种说法，说是当时的苏联为了倾销本国的积压商品，处心积虑地卖给中国，成本价计算，以便达到赚钱的目的。不管什么情形，土改时期的干部身上穿的都是国家配发的衣服，既整齐划一，又统一思想意识，表明了爱国情操，及至爱党情怀，热爱社会主义的情感。

现在，还有一些老干部喜爱这种款式的衣服，都认为穿起来好看，穿着既合身又得体，实实在在，不妖媚，也不显得奇装异服。我想，除了审美观如此，不再更改老旧的观念，还有一些怀旧的感情因素在里边吧。因为，人总是具有感情的生灵，不会轻易把过去好的东西挥之而去。

在那个时代，书本拿在这些工农干部手上，学好知识，用好知识，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提升自身的政治素质，岂不又多了一样武器，学会一门本领，对他们来讲，能够更好地扎根基层，开展工作，更好地为人民服务。的确，学习知识的意义大于生活本身的意义，做好本职工作大于个人私利，树立大公无私的心胸比斤斤计较来得更有意境。公而忘私毕竟是永恒的真理。把学习同工作等量齐观，鼓足干劲时，自然而然无所畏惧。关于这一些说辞，务必不要觉得可笑，那是真实的存在，在当下看起来更不要不屑一顾，不可以嗤之以鼻，那时候的干部就这么纯朴而正派，有着一颗善良的心，确确实实就是一种最真实表达。那时的干部心里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完完全全做的。这种宝贵的精神财富当传承下去，形成一种优秀的社会风气。

母亲的两张老照片皆拍摄于一九五三年的金秋十月，摄影者不详，地点是湖北省黄冈专区某地（已不可考），人物是黄冈专区的工农干部们（结业后各自回到本职岗位）和他们的老师（无记载具体姓名），背景气候秋高气爽（尽管是黑白照片）。看上面的字体，分别在十月十三日和十月十二日两天先后拍照的。也许是即将结业的时刻，或是已经结业的大好日子里，学成后的工农干部和他们的老师们端端正正地聚拢一处，集中起来，再留一个合影，保持住一个统一制式的服饰，定格在那么一个好时光中。

十月十三日的照片是一个班的学员和他们的老师合照。以古色古香的民居为背景（兴许是培训班的教学场所），古朴而韵味十足，正好与那样一个时代相映衬。最后一排居中站立者即为我的母亲，表情兴奋而透露出一脸的阳光，充溢着即将踏足于工作岗位的美满表情。

十月十二日的照片，显然是同一个班的一个小组同学，无召集者，大家不约而同，一致做出的决定，在黄冈市某一个照相馆内拍照。其中，道具和布景都是刻意摆设的物件，设计者何人？不得而知。从画面上看来，并没有太多的粉饰和描绘，依然朴实自然，充斥着朝气，突出了时代的审美情趣。前排手扶大玩具猫的即是我的母亲，身上衣着还是那件统一制式的衣服，凸显出一点点对生活的热爱。这一张老照片同前一张老照片相比之下，生活气息浓郁，更为生动丰满，可看性更强。

都说往事如烟，无法追击，不可还原，不可复制。但是，面朝老照片，听母亲回首往事，品味母亲曾有过的青春时光，我跟母亲一道感受一把属于她那个时代的激情岁月，领悟过去时代的醇厚和朴实的情感。这种往事并非如烟，而是加深了印象中的美丽的成分，使自己变得重感情，学会不再忘记过往的历史，铭刻下珍贵的尘封记忆。

就是这样情愫，人需要美好的精神支撑着，才不会跌倒，才能站立起来往前走。譬如旧时的青春年华，还有奋发向上的步履，都烙印在老照片中。保存老照片犹如保存了记忆，使之加深内涵，青春永驻。因此，有了一定的感怀身受，也就有了历史的丰富感，好推动我们仰望辽远的星空，身体力行，沿着光辉的道路一直走下去，走向希望的所在。一旦人的存在没有回首往事，处于不顾及从前的情感世界，持续在一片荒芜的情景中，那么人与兽将怎么能区分开来呢？那将会情何以堪，还有没有精神，有没有梦想，有没有可以珍爱的好时代。

精神的力量无穷无尽，继承性的故旧往事从来都感人肺腑，那里有一种精神可延续，可焕发出活力，寻觅真实的良知和人的本性。所以，把握好自己，坚持高尚的精神禀赋，立足于当下纷繁的世界保持“慎独”境界，无疑，我们的生活会更加充满了信心，往下走出去的路子会更加宽广。

作者简介

惟庄，原名何伟征，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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