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春天一直都在
这是住院的第五天,我就是觉得头晕,经常有些不能自控的感觉。什么毛病也没有查出来,反正每天给我检查、量体温、吃药、挂水。医生最后检查得出结论,就是颈椎压迫神经,我这才略感安慰。
雪白的房间、干净整洁的床、洁白的床单。几个病友来了,又走了,又换了几批新病友,大家刚刚熟悉,又出院了,不断地变换着病友。
空调整天开着,大家说说笑笑,相互问候病情。一会小护士进来,阿姨好些了吗,来,给您量体温。一会儿,阿姨开始挂水了。那甜的声音、和善的态度和轻盈的步履,让我觉得就像自己的亲闺女,不,比亲闺女还亲。
其实在家也没有这样的待遇,洗衣烧饭时,喊几遍,女儿在看手机的空隙,半天搭理你一下就不错了。如果不是大毛病,按现在的报销比例,我真想多住几天呢。
过道上的铃声不断响起,护士来回地跑着,热情而又麻利地换点滴水袋。她们没有怨言,尽管半夜时分,看得出,她们已经很疲劳,但依然还笑嘻嘻地边换药边问道,好些了吧。看着她们,如你孙女或闺女一般大小,你心里能不温暖吗?病情、心情能不好些吗,除非你是一个冷血动物。
上午一到10点多或下午4点多,就有一个女人从过道上一路喊来:要不要订饭。他们总是把饭送到床前,很方便。晚上还有热水洗澡,病友的一位亲戚,有时赶来医院看望她。虽然我觉得有些蹭澡洗和占便宜的嫌疑,但她那亲戚很坦然,笑着说,顺便洗个澡,真方便,好像她的家一样。洗完澡,又顺便把衣服都洗了。聊会天,再把洗好的衣服带回去,看望了人,还洗了衣,一举两得。
房间有时很大声地放着电视,虽然我有些怕吵,可她们很享受地看着电视,还放声大笑。我只能忍着,毕竟不在一起过日子。时间也不会太久,也不是我的家。也许她们觉得住院可能比在家里还享受一些,况且现在的报销比例又如此之高。
有天来了一位约70岁上下的人住进来,人很瘦,也说头晕,我说我也是。他说人到这个年纪就像一棵大树,不是这里断枝,就是那里长个树瘤或节巴,我说怎么不是呢。
他说,他现在住在和凤乡下,儿子很孝顺,也很挣钱。我说你真有福气。他说,在企业退休,现在享受职工医保,我说你很幸福啊。他还告诉我,现在一个月三千多元退休金,够吃够喝,也不用儿子负担,孩子可孝顺了。
我看着他,脸像刀削一般,皮肤不像农民的样子,精瘦。很和善,也很健谈,就像机关退休干部的模样。我说,你最好检查一下,反正职工保险。这么好的日子,假如有个毛病,不是觉得可惜吗。再说,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身体好就是对子女的最大贡献。先不说孝顺不孝顺,起码他们没有功夫照顾我们,这是实情吧。他说是呀,那这次就索性全面查查。
晚上,他儿子来了,也没有喊他父亲。直接走到他父亲床边,站在那里,手插在口袋里。我对他点点头,他漠然而警惕地看看我。儿子长得很壮实,大脑袋,小时候的这个头型应该很可爱。面方嘴阔,皮肤黝黑,五大三粗。头发贴近头皮理的,并不完全是光头。躺在床上的父亲说,小军,我想再检查一下,看看到底什么原因……(这可能与我先前劝说有关)。他儿子还没有等他说完,就大声嚷嚷:看什么看,年纪大了就这样,不还是老毛病嘛,也不是没有看过。
父亲唯唯诺诺:“我还是想……”“不要想了,车子来了,跟我回家!”态度之坚决,父亲好像不能拒绝。儿子又自顾自地走出去了。他看着我和另外一个病友,自嘲地说:“老妹子,我还是回家吧,不过是老毛病,也没有啥。”我笑笑,你自己看吧,如果是老毛病,也不要紧,就听儿子的。
一会,儿子板着脸,冷漠地走进来:“我跟医生说好了,出院,今天那就先住一夜,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一并结帐。”说完,走出去,回头加了句:“我先走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为防止尴尬,我和另一个病友各自装着在闭目养神的样子。经过刚才的一番对话,那个病友有些落寞,叹了一口气。我暗自想,那儿子可能就那样脾气,直筒子。显然他意识到这点,说:“我儿子就是脾气不好,人挺好”。为了安慰他,我和另一个病友说,孩子都这样。
此时,护士进来,笑呵呵地说,伯伯,来,量一下体温。他慢慢地坐起来,护士一起扶他,其实,他根本不用扶。但护士还是替他扶着背,把体温表放在他腋下。护士临走时交待:伯伯不急,一会我来取哦。看得出,他眼睛里充满了泪,但始终没有流下来。
第二天一早,病友儿子把他接走,现在应该在办出院手续或结帐吧。看着空空的床,我想,一会可能还会有新患者进来。
此时,阳光射进窗户,窗外一片明亮。有了阳光,我感觉精神好了许多。站在窗前,哎,窗前不知名的树都开出了花。哦,春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她真是急性子。就像时钟,看不到走,过会再看,就走了一大圈。
护士像微风一样飘进来:对我说,阿姨,来吃药。这是早上的量。一会医生来查房,你不要着急,您呀,气色好多了。
我说是呀,谢谢姑娘。她说,谢谢您的配合,感谢您才是呢。说完,又飘了出去。多好的孩子,她就像眼前春天的一朵鲜花。
这病房里弥漫着春天的气息,墙外花香飘进来,年轻的护士如楼下那些树上洁白的花朵,充满了活力和青春。
其实,病房里,春天一直在的。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