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周永胜丨散文/不孝之女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周永胜:山西五台人，山西西山煤电集团公司工作。喜欢小说，散文，诗歌，爱看电影，爱旅游，爱摄影。现为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太原市作家协会、太原市摄影家协会会员。
不孝之女 周永胜
岳母的病情越来越重，不得不回老家“静养”。这近乎等于放弃治疗的举动征得了全家人同意。
从矿区回老家乡下近二百公里。平日里我开车隔三差五地回，这次却犹豫了。岳母连坐的力气都没有，看谁都是满眼失望和焦虑。我不回去的借口很牵强，“走不开”，但全家没有一个反对的，关键是妻子也没有站出来反对。就这样，妻子随大兄哥、大姨姐他们一行人坐长途公共车回去了。年久失修的院落一片凄惨，不大的小院里，杂草丛生，足足有半人高，屋子里也满是土腥味。大兄哥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劳力，猫下腰一顿猛力，时间不大就收拾得有模有样。几个姑娘伸着两只胳膊就是上不了手。等村里房前屋后的老邻居们进了院，深一脚，浅一脚，左一眼，右一眼地瞅端半天，才啧啧舌，进了屋。岳母已没有力气和大家拉家常，只是无助地看着每个人，引得大家一阵阵鼻酸。此情此景不由地招惹了人们的一顿指责。
“平日里吆三喝四体体面面回家，怎么这下就不能回了，这么远的路，就这样把老人颠回来，这还是人吗？你家的车呢，不是卖了吧？”“不是不是，他单位上忙，走不开，我也没办法。”妻子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堵住人家的嘴，只能任人信口开河。岳母看来时日不多，她卷曲在土炕一角，唯一的力气就是能在土炕上不知不觉地转半个圈。全家人吃早饭的时候，把陪侍老人的时间排了一下，起先是每人半个月，后来又改为一星期。
那会儿，妻子刚刚到华润下属的一个煤矿，人生地不熟，请一个星期的假还得矿领导批，一个月能请一次就很难了。久病床前无孝子，家里的兄弟姐妹轮流着，伺候上一个星期便人仰马翻了。妻子眼巴巴地渴望有人能顶上一阵子，哪怕自己多出一些钱。可这话实在张不了嘴。在那段度日如年的日子里，妻子想放弃工作，可觉得又不值，自己开锅下米也是大事啊！岳母回老家的第一个月，妻子只回去一次，好在大兄哥顶着。第二个月的时候，妻子坐长途公共车回去，等一星期的最后一天，我按计划开车回去接她，因为第二天妻子还要赶去上班。
我进家门的时候，被眼跟前的一幕惊呆了。妻子正坐在地上的一个马扎喝和子饭，脸看上去几天没有洗过了，眼窝也深得吓人。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妻子彻头彻尾变了个样，一见我就哭了起来。躺在炕上的岳母被一床厚厚的旧被子包裹着，只露着嘴唇以上的半个脑袋，气若游丝，奄奄一息。昏暗的灯光，破败的家什，确实有点阴森恐怖。“怕吗？”“怕，我想回家。等我哥上来咱们就走……”不一会儿，大兄哥也从他家过来。望着瘦骨嶙峋，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大兄哥，我不禁潸然泪下。“要走，现在就走吧，有我。”我不敢再看大兄哥一眼，眼涩得模模糊糊，眼皮拉也拉不动。妻子噙着泪，把炕上的尿盆子端到茅厕，手也不洗，看着我。
就在这档口，大兄哥本家的成员悉数尽到，满地的人一下就七嘴八舌地炸开锅。“这次回来不走吧，不要让村里人笑话。老人没有几天熬，你们守着她，让她安息吧。”“老人是个命苦人，你们成家时候，她就指望你们有出息。”“上班上班，什么破班，还有比你老母亲咽气重要的事？看看你哥成什么样子？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走，上个月一走没了音讯，当了逃兵，该你端屎端尿了。”妻子泪眼婆娑，呜呜咽咽泣不成声。“让他们走吧，他们是有单位的人。”“不行，生儿育女养老送终，不能便宜他们，他们也是人。”
妻子绝望地看着每个人，土生土长的她像不认识大家似的。说实话，岳母身体好的时候，妻子就像小棉袄似地贴着岳母，这下反倒成一个不孝之女，实在是天大的委屈，一下就“哇”地大哭起来，哭得是那样凄惨。
炕上岳母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动静，大兄哥把耳朵贴上去也没有听出个一二三。一屋子人鸦雀无声，连脖子扭动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还是让他们走吧，我唤你们回来就回来……”大兄哥涕泪交加地说着，“哥不难为你们，也不让单位领导难为你们，回去好好洗洗上班，家里有哥。”
记得那天晚上，我和妻子走一路哭一路，泪水浸泡了长长的里程……
（责任编辑：杨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