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旖旎此去两相携
风送水声来枕畔,
月移山影到窗前。
旖旎此去两相携
文|白音格力
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
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
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
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唐·柳宗元《溪居》
山里住着节气,山里住着白月光。
若能有闲,去山里感受节气之美,是人一生再浪漫不过的事。
立春像一个路口的小姑娘,碎花布衣,天真无邪,提一篮花籽;白露是某一朴实农户家里刚出生的女儿,带着风的清、玉的洁,带着干净的眼神看你,惹人疼怜;小雪是旧人旧消息,可能从唐朝出发,在你经过的一个村边抵达。
其实山里住着人间无尽的美意,住着再朴素不过的禅意。
就如同有人问大龙智洪禅师:“什么是微妙的禅?”智洪禅师答曰:“风送水声来枕畔,月移山影到窗前。”
柳宗元诗《溪居》,里面有我向往已久的美意与禅意。
开篇两句“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直抒胸臆,说他长久被官职所缚不得自由,有幸这次被贬谪来到南夷。在太多的历史资料里,我们能看到许多古人为官之路的坎坷与挫折、被贬后的彷徨与凄楚。诗里这一个“幸”字,让人顿时心胸开朗,仿佛超脱一切烦扰。
最喜欢接下来的四句:“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晓耕翻露草,依榜响溪石。”活生生写出了一个山林客的悠闲生活。
闲时常常与农田菜圃为邻,也许这对于一生居住山间的农者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久染官场或于尘世里辗转的人来说,拥有这样的“邻居”,感觉自己是个隐居山中的人,心灵上的放松与自在,是那么难得可贵。
如此,清晨去耕作翻除带露杂草,傍晚乘船沿着溪石哗哗而归,是多么美的事情,是说不清却心下自喜的禅意。
我愿意做这样的山林客,所以怀着这样的心境,也时常走回到山里。身为尘世人,偶做山林客,有些痴,有些乐不知返。或者还会被人痴笑,也没关系。
柳宗元诗是谪居时作,有评说诗中隐含牢骚意。有就有吧,总归能退到一方净地,居愚溪边,建了房,也得了闲,不失逍遥。
当下时常能看到新闻,有人放弃优越生活,隐居山中,享山中日月。
惊羡之余,也深深地懂得,其实不论山水,或烟火生活,喜悦相安的人,不会刻意剥离,既能于尘世里有山中日月之怀念,也能抽身携一份好意前往。
有多年不见的友人来联系时会问:“你现在住在哪?过得怎么样?”我特别想回答说:“我住在清风明月里,过得挺好,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
为了一座山,为了一座山里的节气,为了节气里所有的美——一草一木,一日一月,我愿这样痴下去,一个人,或与另一个人相携而往。
我不知道,我山间的屋可以建在哪里,但我知道,我心中的山水日月,可以赠予我任何一处居所。
为了这一处居所,我特意写了两句诗,挂在心墙上:窈窕日月映山水,旖旎此去两相携。
某一时,那么想与一个人老于山间,从君老烟水,是一晌贪欢,却有终生深情的美意。
带着这样的美意,于一汤一水中见一尊白瓷之美,仿佛镀了日月之光,所以才更热爱那白如一阕词般美好的碗碟,乃至贪恋洗时碰撞出的声响,也由此痴恋那盛于其中的一汤一水;闲时往深山里去,与穿着碎花布衣的立春姑娘打招呼,与生了白露女儿的人家道喜,与一场小雪初见——
所行处,孤宅幽静,或许真可遇《诗经》里的公子,或巧笑倩兮的女子,一个眼神一个刹那,便知是故知。
而当偶遇故知,喜悦相认,一山一水早将你换作古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