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去单位食堂的路上 | 每日好诗

在我去单位食堂的路上

泉 子

在我去单位食堂的路上，
阿朱在电话另一头失声痛哭，
她说她刚赶到医院，她的一位同事，
两个小时前突发心梗，
还没有送到医院就离世了。
他们在今天早晨还打过照面，
也就是仅仅在四个小时前，
他还是鲜活、
笑容可掬的。
而此刻，他已作为一具尸体
躺在医院的抢救台上，
作为一群人沮丧的见证。
他的妻子
在她们赶到后不久
也匆匆赶来，几次晕厥过去。
逝者终年五十有一，
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但有一个比他小十五岁的妻子
十年前带来的
与前夫生下的女儿，
而他们早已视对方
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首诗直陈其事，简单、寻常，起初读来感觉平平，甚至会怀疑它的文学性。再读，却能触到它所内蕴的情感，深含悲悯。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人间亦多无常。阿朱的一位同事，“两个小时前突发心梗。/还没有送到医院就离世了。/他们在今天早晨还打过照面，/也就是仅仅在四个小时前，/他还是鲜活、/笑容可掬的。/而此刻，他已作为一具尸体/躺在医院的抢救台上，/作为一群人沮丧的见证”。人向死而在，这样的事情常有听闻，但诗中的这位逝者，他的家庭并不寻常——“逝者终年五十有一，/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有一个比他小十五岁的妻子/十年前带来的/与前夫生下的女儿”。这样的逝者与他的生活或命运，自然会给读者留下许多想象，从而也为诗作留下了诸多空间。但也不必过多想象，因为这首诗更重要的方面，在于似乎与逝者无关的人——包括读者——所引发的唏嘘与痛惜。如诗所云，对于诗人来说，逝者只是阿朱的同事，无甚相关；对于阿朱来说，逝者也只是同事而已；对于逝者与其妻女，一个重组的家庭——却是“早已视对方/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样一来，逝者的突然离世所引发的沉痛，就由其“匆匆赶来，几次晕厥”的妻子，扩展到他的同事，继而扩展到我们……虽然天地不仁，人世无常，但人间的悲悯与同情也是广大的，深厚的，而且有常。

特邀点评：何言宏

 诗人简介

泉子，男，1973年10月出生，浙江淳安人，著有诗集《雨夜的写作》《与一只鸟分享的时辰》《秘密规则的执行者》《杂事诗》《湖山集》，诗画对话录《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雨淋墙头月移壁》，作品被翻译成英、法、韩、日等多种语言，曾获刘丽安诗歌奖、诗刊社青年诗人奖、十月诗歌奖、西部文学奖、汉语诗歌双年奖等，现居杭州。

专家简介

何言宏，男，1965年4月生，江苏淮阴人。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199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获文学硕士学位。2000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获文学博士学位。后在复旦大学中文系从事博士后研究。著有《中国书写：当代知识分子写作与现代性问题》（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坚持与抵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介入的写作》（上海三联书店，2007）、《精神的证词》（吉林出版集团，2010）、《知识人的精神事务》（昆仑出版社，2012）和《介入与超越》（中国书籍出版社，2014、2015）等，另有论文多篇。主编有“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评传丛书”（上海人民出版社）、“二十一世纪中国作家文库”（江苏文艺出版社，2014）、“二十一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01—2010）”（18卷，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