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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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的春节,我除了给爹娘拜年,还要走进麦田,跪拜藏在麦苗下的荠菜,这种仪式已成习惯。老家的院落是家,长着荠菜的麦田也是家,我家的春节,也是荠菜的春节。

春节的下午,夕阳之下,我挎着竹篮,拎着小铲,又一年走进老屋后面的麦田。极端严寒的冬天刚过去不久,被冰霜肃杀之后的麦苗显出乌青的颜色,好多叶瓣已卷曲了起来,很明显是冻伤了,脚下“嚓、嚓”的响声传递着粉身碎骨的信息。春节,从严冬的炼狱中走来!

荠菜,这卑微的小草,就匍匐在麦田里,隐藏在麦苗下。在万物凋零的严冬 ,这瘦弱的生命竟能顽强地活着,真是个奇迹!我躬身俯首,在绿色的大海上搜寻。麦田,是生命的起点,是希望的原野,我是在搜寻生命的根源。那匍匐在土地上的荠菜,就是我人生航船的桅杆,让我看到了希望,帮我搏击人世间的惊涛骇浪。虽然它东躲西藏,但我还是惊喜连连。因为它还是几十年前的模样,那刻在心灵深处的印象使我的眼睛很敏感,一点蛛丝马迹也不会逃脱。你瞧,那小小的“尾巴”被我揪了出来,虽然,它几乎整个身子都被麦苗覆盖。还有那一棵,直接就插在麦苗中间,根缠绕叶相附,但我还是把它挑了出来。一大片麦田,角角落落都被我搜寻尽净。

夕阳西下,暮霭渐浓,我把最后一棵荠菜放进竹篮,然后从麦田里直起身子,结束了我的跪拜仪式。看着满满一篮荠菜,环顾这片麦田,我对着这暮色中的原野深深地感叹了一声:“我的家园啊!”

走在田间小路上,又想起小时候的情景。村童三三两两,挎篮背篓;山羊五六成群,咩咩和鸣;炊烟丝丝缕缕,缭绕召唤。这种山野村景,是那样的温馨,一想起来就能让人掉眼泪。可如今,这空旷的田野上,只有孤零零的我。在这样一个盛大的节日,还有谁留恋荒郊野田,还有谁能记起曾经的救命野菜!我能想象到,此刻,一定有人正在鼓动着留守老家的人如何逃离麦田,一定有人还在炫耀着都市的繁华。现在的农村,即使春节也让人觉得冷清,除了喝酒,除了麻将,还能有什么娱乐!可为什么我还待在过去,还离不开麦田,还深爱着荠菜?从我走出老家到现在,30多年,难以释怀,从不忘记,甚或魂牵梦绕!人是故乡大树上的一枝一叶,不管你伸展得多长多远,总被土层下的根脉紧紧牵引,血浓于水,情系故土,难舍难分!

回到家里,母亲很惊奇:“哪里挖这么多荠菜?现在麦田里都喷除草剂,难得有个荠菜啊!”我自豪地答道:“前几天我就把各处麦田转了一遍,只有那一块地里有,可能没喷药吧!”确实,现在的麦田里已经很难见到荠菜了,那曾经养育了我们的野菜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绝迹。我们曾经讥笑城里孩子不识韭菜麦苗,而现在,农村孩子又有几个识得荠菜的模样!于是,我愈加珍惜这篮来之不易的荠菜了。

晚饭时,一盘凉拌荠菜摆放饭桌中央,翠绿清爽犹如绿荷玉立,直叫其它美味佳肴黯然失色,一家人争相品尝。当味蕾被一阵鲜嫩甘甜的感觉浸润之后,我才明白了美味的含义。被霜雪杀去苦涩的荠菜,只留下甘美新鲜,非一般蔬菜可比。一盘野菜,就如画龙点睛的一笔,让我们的年夜饭生动了起来,也让我们的春节圆满和谐。春节,有了荠菜的加入,“春”更形象,“节”更难忘!

第二天,母亲又把剩下的荠菜做成了菜卷。灶房里,我拉着风箱,火苗呼呼,母亲切菜和面、攒揉擀拍。不一会儿,两箐笆菜卷入锅了。随着升腾的的蒸汽,阵阵清香弥漫,沁人心脾。当翠翠圆圆的菜卷摆满饭桌时,我就像孩童时一样,抢先抓起一个品尝,热腾腾,甜丝丝,醇香绵软,令人满口生津。之后,再蘸点油泼辣蒜汁,更有一番风味,甜中带辣,香中有辛,就如麻辣火锅,也像美酒入喉,有劲道很给力!初三亲戚拜年,荠菜卷成了品评的主要话题,话题穿越了几十年。是啊,荠菜见证了那过往的风雨历程,忘记了荠菜就是忘恩负义!

一种卑微的野草,由于某种机缘,出现在了祖先的饭桌,于是,这种习惯代代相传。人与草,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说不定,人原来就是一棵草。你看人的形象多像草,头发是草叶,上肢是草枝,身躯是草茎,而下肢与脚就是草根了。草不能脱离了土地,而人又怎能离开土地生活呢!这么说来,人和草就是兄弟姐妹的关系了,大地是母亲,在母亲的怀抱里,我们共同生存。可是,我们却要消灭荠菜,消灭我们的兄弟姐妹,这是否太过残忍?于是,我想起春晚的一首歌曲《守望相助》,“守望相助,幸福永远”。那么,我们能否与荠菜“守望相助”呢?

卑微的荠菜在夹缝里苦苦挣扎,高高在上的人类肆意妄为,当有一天,大地上只剩下了人,这个世界将是何等的孤单!与荠菜同过春节是我的福气,有了荠菜的春节也多了些大地的气息,但愿明年的春节还是荠菜的春节!

微刊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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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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