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小村人物之金婆子
我是个笨口拙腮的人,很多情况下,心里想得明明白白,口头上却表达不清楚。所以,我很佩服和羡慕那些口齿伶俐的人。我很早就知道,跟人吵架骂仗是个技术活,也是门艺术,骂得好的,抑扬顿挫,自然流畅,舒缓有致,情景交融,像经过反复排练的节目。
金婆子是我最早见识过的有天赋的人。从辈分上说,金婆子是我的侄媳妇。以我老土的审美,金婆子长有一双丹凤眼,面容姣好,虽不施粉黛,却也有几分妖娆。金婆子性格泼辣,一结婚,就把男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绝对的“指东不敢往西,撵狗不敢逮鸡”。我也曾觉得我那侄子没点男人的血气和阳刚,活得太窝囊,直到自己也成了家,才慢慢体会到,家也是一个生态系统,如果一味地针尖对麦芒,势必破坏生态平衡,于是,对她的鄙夷便也淡薄了几分。
若干年前,金婆子的婆婆也是村里的厉害角色,将她的婆婆(我该叫婶子的)收拾得服服帖帖,村里人都说,这真应了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她的婆婆的谢幕方式很凄惨——喝农药死的。对于她婆婆喝农药的缘由,村里有两个版本:有人说是不堪病痛的折磨,有人说是受不了金婆子的欺辱。出殡时,她婆婆的娘家人措辞强硬地要求金婆子背炕面子,这是我们那里对不孝子女的最严厉的惩处手段之一。当时,她的娘家人也都在场,却也没用什么强烈的表示;她虽没有低声下气,却也静气寂声,没有针锋相对,以她平常的表现,可算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他们僵持了好一阵子,“背炕面子”一事便不了了之,他们原本就是想借此表达一种态度, 出出气而已。事过经年,一切都在人们口上心里冷却:面对人家的家常里短,所有人都是看客,而这并不关乎人情冷热。不过,母亲说,这么些年交往下来,她觉得金婆子也只是嘴上厉害一些,不饶人,心肠其实并不坏。我相信母亲说的,毕竟她与金婆子在同一片土地上挖刨了二十余年。
金婆子活像一只好斗的公鸡,把掐架当作生活的必修课,到处惹事生非。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村里所有能言善辩的泼辣女人和一些喜欢跟女人打交道的男人都与她有过激烈交锋,最终都在她面前败下阵来。骂战爆发之际,没有人敢于劝解,全因金婆子一旦进入状态,就如同一个疯子,逮着谁咬谁,谁还能没事去找骂?金婆子吵架的阵仗很大,就她那大嗓门,争吵不过三句,全村人就都知晓了。她反应机敏,“妙语连珠。”我实在搞不明白,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她怎么就积累了那么丰富的词汇。我虽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总结出:“实战能锻炼人”的道理。在有意无意地旁听了几场骂战以后,我得出一个结论:我这般口齿不够灵敏的人,遇事还是克制为妙,跟人争执,只会更加的丢人现眼。
话说回来,金婆子是个把家的女人,吃苦耐劳那是没得说。平时,她让男人就近打些零工,她也不闲着,早出晚归,将里里外外的事儿打理得井井有条。以前,我家有好些地块跟她家的紧挨着,我看得分明:别人家着手锄草时,她家地里的草已拔得干干净净。人勤地不懒,每一年,她家的收成在村里都算是好的,日子自然过得一年比一年滋润。
这些年,我在县城工作,偶尔回去,总能在街头巷尾遇见她。跟以前相比,她黑瘦了许多,言谈中也多了几分和善,仓促之下,还真有些不太习惯。这些年,的确没听到过她的什么新鲜事迹,显然,岁月不饶人,年轻时的气性已然不在,或许她已经意识到,一双儿女已经长大,自己也已步入中年,不能再像年轻时那么任性了。
主编:
张宝树
执行主编:
疏勒河的红柳 毅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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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轩 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