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读闽南诗 | 我是三分甜的奶茶，也是一地鲜血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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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期

“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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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甜兮兮

朗诵者 / 甜兮兮

反抗

妥协

炎热的夏天

我化好妆

穿上短裙

坐上地铁

去见思念的朋友

手机的闪光灯在我裙底

无声地咔擦咔擦

我哭着告诉他们

他们对我说

“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凉爽的秋天

我和朋友去旅游

我去上厕所

底下是一双眼睛

他趴在那里

定定地看着我

嘴角微扬

我颤抖着

不敢出声

他们告诉我

“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寒冷的冬天

朋友的生日会结束

穿着宽大的羽绒服

打车回家

他强奸了我

我拼命地想喊救命

他死死地捂住我的嘴巴

他们告诉我

“女孩子要好好保护自己。”

温暖的春天

换上长裙

和朋友出门逛街

买了三分甜的奶茶

走向下一家店

他把刀捅进我的身体

我倒在地上

看着我的血

吓走了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对我说

“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吗？

每走几步路

就要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踪

每次住酒店

就要检查好几次摄像头

每次点外卖

就要在名称里写先生

每次晾衣服

就要在显眼的地方多挂几件男式内裤

我不想在被偷拍后

听到“少穿短裙”

我不想在被偷窥后

听到“注意安全”

我不想在被强奸后

听到“要洁身自好”

我不想在被杀害后

听到“少打扮自己”

我想穿着短裙

我想玩得尽兴

我想喝点小酒

然后安心地走一趟夜路

我在血泊里

睁大眼睛死死看着他们

“是我要的太多了吗？”

“是我做的太少了吗？”

有没有一种穿搭

能保障我的安全？

有没有一种方式

能让我安全到家？

有没有一种“小心”

能让我更加放心？

有没有一个季节

能让我不受伤害？

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剧照

作/者/有/话/说

我是甜兮兮，但这次，我不想甜兮兮。

5月24日，南昌红谷滩杀人事件。

5月25日，成都地铁男子偷拍女子裙底。

5月27日，重庆时代天街杀人事件。

......

五月份，我们本该迎来晴朗的夏日，却仍旧被一团散不开的黑色浓雾笼罩着。这团黑色浓雾不仅是层出不穷的恶性杀人事件和公开猥亵——不难注意到，受害者都是女性——还有那句阴魂不散的”女孩子要好好保护自己“。

“我”是谁？

是受害者，是你，是我，是所有的女性。是我们受伤害，也是我们被肆意猜测、被无端指责。

“他”是谁？

是偷拍“我”的人，是偷窥“我”的人，是强奸“我”的人，是杀了“我”的人。

是在我们成为受害者之后，曝光我们隐私的人，是指责我们穿得少的人，是用平静的语气让我们“好好保护自己”的人。

他是男是女，是你是ta。

“好好保护自己”似乎从来不会是一句“错”的话——让你保护好自己，难道我不是出于好意吗？可是，当这句话必然且仿佛永恒不变地指向女性时，它就错了。

为什么女性需要保护自己？为什么好像只有女性需要保护自己？

当人们争相说，南昌红谷滩伤人事件只是一起无差别犯罪，凶手患有精神障碍而受害者只是“恰好”是女性云云，“请不要故意挑起性别对立”——可是现实是，家人、朋友纷纷转发新闻到朋友圈和微信群：“女孩子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为什么总是女孩子？是因为女孩子天生力量上占弱势？是因为女孩子天生是潜在的受害者，而男人都是“潜在的强奸犯”（语出微博大v@科学家种太阳）？还是因为，女性在公开场合的存在，总是“抛头露面”；如果女孩稍作打扮，穿上短裙、抹上口红，那就是挑逗和性展示（sex display）；如果女孩热情大方，那就是风骚、主动和“活该被强奸”？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当人们告诫女孩“保护好自己”时，总不忘接上一句：出门千万不要穿短裙啊！

也许是好意，这好意却让人难以接受。且不论女性穿短裙是否会使自己暴露于更大的危险之中——一场叫做“what were you wearing（当你被强奸时，你穿着什么？）”的服装展览表明，绝大部分强奸案中受害女性的衣着都十分朴素。告诫女性不要穿短裙出门，深层含义是：“穿短裙出门被强奸了就是自找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向着女性说的“自我保护”，有意无意地模糊化了施暴一方的存在，并为其暴行找到了一个借口，而这个借口无疑是对受害女性的再次消费和打击——施暴、强奸、谋杀之后，受害者面对的除了自身已然经受的创伤，还有无穷无尽来自外界的荡妇羞辱（slut shaming）。你是荡妇，你不循规蹈矩、你不三从四德，所以你活该被羞辱。

“what were you wearing”展出的性暴力案件事发时受害者的着装

不要求女性保护好自己，不是说人不应该保护好自己。重点是，“是否保护好自己”不应该被用来苛责受害者。女性在公共场合既要“负责貌美如花”，而又要洁身自好，绝对不能被“染指”。为什么从来只有女性被要求？而在这种恶性事件中，难道我们还看不到性教育的缺失？可是，到头来，却只有苍白而凉薄的一句”保护好自己“。

闽南人有句口头禅，男人女人都爱说。“汝做查某人……”“汝即个查某人……”只要有这个句式，后面就有对女人的一切顺理成章的要求。挣钱、家务、带小孩，否则就是妇女失格。“汝做查某人，汝着保护好家己。”（“你一个女人家，你要保护好自己。”）是最致命的一句。如果说这些事情是所有人都应该做好的，而不仅仅是女人的本分，何以这些话总被用来教训女性？

甜兮兮的这首诗是一枚温柔的炮弹，炸响在人们盲目寻求理由的视野中——如果我们还看不到这些事件背后、这些舆论背后性别的结构性问题，而只泛泛谈“男女应该是平等的”，那这样的讨论是太肤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