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闲物志:红芋推子
2018年的秋天。老娘在屋山墙外种的红芋起掉后,打电话给我说,想着推一些红芋干,晒一晒。
那时候,我正在沿淮的余庄蹲点。时不时地,就能接到老娘从老家打来的电话。也不是有事情,很多电话也就是说一说话。天凉了,要加衣裳之类。不是我操娘的心,而是娘操我的心。
在她的眼里,我这个五十来岁的儿子,还是那个天一凉就着凉的小屁孩吧。嗯。一定是。
随后,老娘又来电话,说,红芋推子找着了。不过不能用了。木板子朽了,铁片子的刀口,绣了。听得出来,娘的声音,有一些怅然。
很长一个时期里边,我家的红芋推子,都是娘一个人专用。她保管,她用。我父亲基本不用,我和弟弟妹妹不会用。人都有念旧的一面。我能想象得到,老母亲面对着不能用的红芋推子,该有着怎样的失落感。
红芋,即红薯。有的地方,人叫它地瓜。皖北村人,就叫它红芋。一辈辈人叫下来了,就是约定俗成。在我老家池家岗,有从外面回来的人,说红薯,说地瓜,别人看他的眼神,不是直勾勾的,就是斜撇着的。这跟把衣服,说成“姨夫”一个道理。人还没“洋”,口音先“洋”了。
红芋推子,就是皖北乡人推红芋干的专用工具。在秋天,起罢红芋,除了留下一部分,一秋一冬烀着人吃猪吃;还有一小部分做红芋“母子”(即留种),剩下的,都要晒红芋干的。这也该是他们对红芋的一样粗加工吧。当然,有的地方,还打粉,下细粉(红芋粉丝)。那是少有的细加工或者深加工了。那是一道挣钱的买卖。普通人家,做不来的。
且说这红芋推子。其实就是一块长木板。跟大板凳面儿,差不多。一头,留着坐在屁股底下。也就是压着,起的是固定的作用。另一头,有一个小的刻口,固定一个刀片。推红芋的时候,右手拿红芋,往刀口推,一片红芋片,就从刻口下面掉下来了。通常,那里还早预备着一个篮筐,接着。一筐盛满了,㧟到野地里撒开。这就是晾晒。
时候已是深秋。小麦已经种下地。有的田里,早的小麦,似乎也出苗了。远远看去,已见浅浅的青绿。往往,村庄近一些的农田里,都撒上了白亮亮的红芋片子。此时,皖北地面上,常有一段不短的晴好天气。就是这个空档,正好用来晒红芋干。
等到差不多一个星期左右,晒干透了,男女老少齐上阵,再把一片一片的红芋干子,拾起来,装起来。预备着冬天,熬煮红芋干子稀饭。那味道,又香又甜。
我的印象中,推红芋干子,几乎都是农家的女主人包圆。在我家,我父亲推得慢,我干脆就不会推——也推过,但慢不说,一上手,不是在刻口处夹住了,就是弄破了手,尽耽误事。一个早晨,都推不一满筐。
春节前回家。老娘真的让我带了一小袋的红芋干。她说,红芋推子不能用了,她也有办法:用切菜的薄刀,一片一片地切。娘说,反正红芋又不多,切也不累人。那一袋红芋干,我熬了好几顿的稀饭。喝起来,比在超市买的红芋干,强多了。还是从前的香甜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