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孤城·第七回(下)
小说接龙连载 月满孤城·第七回(下) 作者:倾奇游侠 |
【上回回顾】 上回倾奇游侠说到“ 在世人眼中,孛思忽儿部屡败于奇渥温部之手,这便是深仇大恨,再难化解,谁又能想到,阿木尔早就跟姑父铁穆耳暗通曲款,便是这次八部出兵的消息,也被阿木尔提前透露给了铁穆耳,使得铁穆耳能够提前召集兵马,从容备战。”
演播者:寻香艺文社 @倾奇游侠
|
||
亦剌哈父子正在谈论着阿木尔,而阿木尔此时也正与自己的叔父,族中大将那钦低声谈论着什么。 阿木尔只有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脸色有些苍白,眼圈略略发黑,一看便知是耽于酒色。那钦四十出头,看外表是个魁梧凶悍的猛将,却极少有人知道他是个心机深沉之士。当初阿木尔继位之时,族中多有不服,认为此子年少轻佻,难堪大任,都想拥戴那钦继位,只是那钦对兄长忠心耿耿,不但严词拒绝了众人,反而慢慢说服了大家同心协力扶保少主。谁知阿木尔果然胸无大志,每日耽于享乐,这几年若非那钦一力维持,孛思忽儿部只怕早已为别族吞并了。 那钦对阿木尔低声道:“大汗,铁穆耳汗的使者又在催了,咱们还不出兵吗?”阿木尔道:“我当初听了叔父的劝,向铁穆耳暗中通报八部出兵的消息,已经后悔莫及,却怎么还能出兵相助于他?”那钦吃了一惊,道:“大汗当初答允的甚是痛快,怎地事到临头却要反悔?”阿木尔道:“叔父,亦剌哈相邀咱们出兵时是如何说的?”那钦道:“亦剌哈汗答应咱们,只要出兵助他打败铁穆耳汗,便将奇渥温部最好的草场分给咱们,牛羊马匹让咱们先选,铁穆耳汗的部众也分咱们一半。”阿木尔一拍巴掌,道:“正是如此!可那铁穆耳呢?说只要咱们助他,便许咱们孛思忽儿部保全部众牛羊和草场,哈,好大口气!他以为自己是谁?” 那钦心中叹气,道:“铁穆耳汗这般说,正表明了他不肯欺骗咱们,更说明他有必胜的把握,不然他如何敢说这等言语?”阿木尔道:“那我为何放着亦剌哈许诺的好处不要,偏去相帮那铁穆耳?牛羊不吃青草,却反倒去啃沙子么?”那钦道:“亦剌哈汗为人贪婪暴虐,此番却肯许下这般大的好处,大汗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阿木尔道:“有甚奇怪,他不是铁穆耳的对手,有求于咱们,自然要许些好处。”那钦一拍大腿道:“着啊!大汗也知亦剌哈汗不是铁穆耳汗的对手,咱们为甚么不站在必胜的一方,反要去跟着亦剌哈倒霉呢?”阿木尔登时语塞。 那钦趁机道:“咱们先前通风报信,已是向铁穆耳汗示好,若不遵守约定起事,岂不是白费了先前一番功夫?何况咱们两部终归是亲戚,铁穆耳汗毕竟是你的姑父我的妹夫啊。”阿木尔道:“可他也是我的杀父仇人……”那钦打断他道:“甚么杀父仇人,你父汗瞧他不起,几次三番攻打他,却屡战屡败,终于自己气死了自己,铁穆耳汗可曾有半点对不住我孛思忽儿部的?”阿木尔还想争辩,那钦却长叹一声,不再称呼他大汗,只是语重心长道:“侄儿啊……退一步说,便是我们出兵助亦剌哈汗攻打你姑父,你……可敢称必胜?” 这一问,竟让阿木尔陷入了沉思,脑中思绪回到了父亲与姑父的最后一战…… 那一战,孛思忽儿部大败亏输,阿木尔的父亲丢盔弃甲而逃,年已二十却是初次上阵的阿木尔一腔热血,主动带领残部殿后阻敌,恰遇铁穆耳身先士卒杀到面前,一刀斩向阿木尔。亏得身边亲兵以死相护,用自己身子挡了这一刀,阿木尔方才得命。只是这一刀将那亲兵连头带肩斩成两截,鲜血喷泉也似洒了铁穆耳满头满脸。当时铁穆耳浑身的煞气,凶悍的目光,鲜血淋漓的容貌,深深印在了近在咫尺的阿木尔脑中,再也挥之不去。也因这一吓,阿木尔满腔热血登时冷了,继位之后沉溺酒色,再也不曾上阵厮杀,所以这次出兵,才是他第二次上战场。 想到惊悚处,阿木尔打了个寒颤,定了定神,道:“我总觉着铁穆耳不是亦剌哈的对手,不如……还是帮亦剌哈吧……”话音未落,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号角声,忽长忽短,甚是怪异,全然不类寻常的吹法。 阿木尔和那钦听到这阵号角声,却同时变色,那钦道:“铁穆耳汗发信号了,请大汗早做决断!”阿木尔道:“再等等……再等等……”过了半晌,号角声又起,那钦急道:“大汗,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阿木尔此时满脸冷汗,手足无措,只是道:“容我再想想……” 忽然,外围人马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兵卒来报:“大汗,不好了,不知从哪里杀出一支奇渥温部的人马,先是向我军放了三轮箭,杀伤了千把人马,现在又摆出攻势,想要冲击我军,请大汗定夺!”阿木尔闻言大惊失色,方才脑海中闪过的那个浑身浴血的铁穆耳重又出现在了眼前,仍是浑身煞气,目露凶光,阿木尔甚至已经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儿了…… 此时的阿木尔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口中如梦呓般喃喃自语:“铁穆耳发怒了……他怪我不遵守约定……他……他来杀我了……”那钦无奈的叹道:“看来我孛思忽儿部与奇渥温部终究只能做对头了。”这一叹,却让阿木尔清醒了过来,只见他一把抓住那钦的胳膊,大声道:“叔父,快,快,进攻!进攻!”那钦道:“只好如此了,来人,传令下去,迎击!”阿木尔吓了一跳,忙道:“等等!等等!迎击?甚么迎击?”那钦道:“大汗你不是下令迎击铁穆耳汗的兵马么?”阿木尔忙道:“错啦,错啦,我说的不是迎击,是进攻,进攻啊!”那钦一怔,道:“进攻……谁?” 此时阿木尔心中有了决断,苍白的脸上也回复了些许血色,只见他摆出一副凝重之色,缓缓道:“铁穆耳汗乃天命所归,咱们要进攻的,自然是亦剌哈那狗贼。”那钦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狂喜,高声下令:“全军听令,攻打亦剌哈!” 原来铁穆耳虽与阿木尔定下临阵倒戈之约,却早已料到他不会守约,故而派遣孛日帖赤那率一千精骑绕过战场,来到联军后阵孛思忽儿部之后,待约定出兵的号角响起,若阿木尔出兵便罢,若不出兵,便等待号角第二次吹响。待第二次号角响起,若阿木尔还不出兵,孛日帖赤那便率部向孛思忽儿部放箭,之后再摆出攻击的架势,如此一番做作,阿木尔必然就范。孛日帖赤那依计而行,果然奏效。 孛思忽儿部忽然倒戈,联军后阵登时大乱,铁穆耳立刻下令举纛吹号,随即率全军展开猛攻。而早先从敌军两翼突围而去的博日格德和苏赫两支人马见铁穆耳举纛吹号,也率军从敌军两翼杀了回来,一时间,联军竟被四面包围。 眼见大势已去,亦剌哈满脸苦涩,对脱欢道:“脱欢孩儿,咱们到底是败了……”脱欢恨恨道:“阿木尔那狗崽子罪该万死!”亦剌哈道:“此时也顾不得他了,咱们赶紧撤退吧。”脱欢看了亦剌哈片刻,决然道:“父汗速退,孩儿为父汗阻敌!”亦剌哈大惊道:“孩儿,不可啊……”伸手想要抓住脱欢,却被脱欢甩开他的手道:“父汗……额祈葛保重,孩儿去了!”抽出长刀,一边策马前冲,一边大喝道:“是好汉子的,随我来!”可联军此时已经吓破了胆,竟无一人跟他冲杀。 脱欢心中苦笑,振奋精神,高声喝道:“我乃古儿汗亦剌哈之子脱欢,谁来与我决一死战!”一边大喝,一边冲向迎面而来的敌军,随即便被人潮淹没…… 亦剌哈心中大恸,却已顾不得儿子,带领同样丧胆的兵马向后突围而去。只是此时强弱之势逆转,亦剌哈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却哪里能逃出生天?不过几次冲杀,亦剌哈身边便只剩下了七八骑跟随,他自己更是身中三箭,险些丧命。便在此时,只听得身后有人高喊:“前面敌将休走,是好汉的便来与我一战!” 也是亦剌哈在劫难逃,当此之际,忽然马失前蹄,将亦剌哈掀了下来,亦剌哈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想要起身,却浑身乏力,再也爬不起来。那几骑亲兵见追来的只有一人,便都去围攻,不想来人极为悍勇,刀砍箭射,竟将七八人杀尽。 那人提刀下马,来到亦剌哈身前,端详片刻,大喜道:“只道是只肥羊,不想却是匹骆驼!你可是亦剌哈汗吗?”亦剌哈此时已经勉强坐起,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陌生汉子,问道:“你是谁?如何认得我?”那人神色恭谨了一些,道:“小的巴特尔,是孛儿帖赤那千夫长麾下的十夫长,先前亦剌哈汗和我家大汗阵前打话时,小的曾远远见过。” 亦剌哈闻言,淡淡一笑:“好好好,原来我死于英雄之手。”忙豁仑语中,巴特尔有英雄之意。一时间,人生种种,在眼前一闪而过,想起曾经的雄心壮志,亦剌哈胸中豪气陡生,伸手轻抚自己的颈项,对巴特尔大笑道:“来,拿我的头颅去换个千夫长吧!”巴特尔愣了愣,躬身施礼,随即手起刀落。可叹雄图霸业,化作南柯一梦! 鄂嫩河之战,奇渥温部可汗铁穆耳以七万五千人对阵客列亦惕部为首的八部联军十六万人,战事胶着之际,处于联军后阵的孛思忽儿部两万人忽然倒戈,与奇渥温部兵马四面合围,大破联军。客列亦惕部可汗亦剌哈与另外两部可汗战死,其余诸将或死或降,剩下的四部可汗尽数逃脱。 铁穆耳随即联同孛思忽儿部及归附于自己的各部扫荡客列亦惕等七部,除了两部不战而降受到了铁穆耳的赦免,客列亦惕等奋起反抗的五部,在兵败之后被铁穆耳彻底吞并,五部可汗及族中贵人被铁穆耳下令装进牛皮口袋,然后让骑兵于其上纵马奔驰,来回踩踏,直至骨肉成泥方止。 鄂嫩河之战后三个月,铁穆耳扫平诸部,一统草原。紧接着,铁穆耳于鄂嫩河的源头不儿罕山下召开库里台,宣布建国,国号也克忙豁仑兀鲁思,汉话称为大忙豁仑国。各部族长共推铁穆耳为大忙豁仑国大汗,号为“博格达汗”,博格达在忙豁仑语中有神圣之意。铁穆耳却认为“可汗单于等号,终是蛮夷之属,不称至尊,如何同中国并列?”于是自称“博格达皇帝”。只是草原之人实在不知皇帝与大汗有甚区别,故而私下里仍称铁穆耳为博格达汗,至于中原朝廷,更加不会承认一个蛮夷酋长为皇帝,故而无论朝野,也只称铁穆耳为忙豁仑可汗,结果铁穆耳这皇帝称号,在他有生之年,居然只有他自己承认,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实实的明珠暗投了。 铁穆耳的登基大典,有各部十余万人参与,场面极为盛大。尤其当铁穆耳高举忙豁仑人的“圣石”之时,十余万人一齐行五体投地大礼,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圣石在忙豁仑人的眼中,乃是权位的象征,便如中原的玉玺一般。 说起这圣石,不知在草原上流传了多少年,大家只记得当年阿尔斯楞汗起兵反抗回纥人时,便持有此物。那圣石有成人巴掌大小,厚薄有如马蹄,一侧似有断痕,只是年深日久,或经风雨侵蚀,或为历代持有者摩挲,断痕处已然变得颇为圆滑。圣石正面有简单的几道刻痕,若让中原百姓来看,那刻的上面是一个小小的圆圈,圆圈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叉子。只是在忙豁仑人眼中,这简单的刻痕,却意义重大:那圆圈代表了太阳,那小小的叉子,岂不正是代表可汗权威的苏勒德?圣石之上刻的图形,不就是说,阳光永远照耀着苏勒德? 这般解释,自然未免牵强,然而草原之民却深信不疑。可若让中原饱学之士见了,只怕立刻便认出,这石头上刻的,不过是小篆的“子”字罢了,不过这“子”字刻的又细又长,加之右侧断痕,显见得这只是个偏旁,只是不知右边原先是个小字还是个亥字,亦或是个……瓜字……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