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隨缘老人(二)
因为父亲如此尊师,师长执敎精神也更愉快,有连任终生如杨瑞淸,卢承肇二师虽奉调升迁亦不愿离去者。三十四年抗日战爭胜利,我由建始调长本县京山县政,父亲命我分別前往各蒙师家慰问。如三阳鄕谢廷赞师(其孙谢德超博士为旅菲侨领,现任碧瑶爱国中学校长),石板鄕张士尧师,財宝鄕李锡光及杨,卢诸师墓园,我曾亲往祭奠。父亲常训勉我们:「孝弟为仁之本,敬师礼友亦发之於仁,做人首重伦理,当从对父兄师友着手。」平时我们偶然称师名,父亲必立予呵责。养成我毕生尊师,不敢称名道姓。乃至年长我的学友,我背着也称「某某兄」,这是认识我的朋友们都知道的,非秉性谦虚,实得力双亲从小敎导成的习惯。
第二是捐资兴学:请末废科举,兴学校,父亲任本鎭宋河学董,督建校舍,国民小学分设上街新庙,下街陈家祠堂,高小设东门外圆通寺,后又增一女校,设中街熊家祠堂。父亲从早到晚,纠工庀材,忙得废寢忘餐。且素性埋首苦干,不喜与衙门吏役交接。某日县知事蒞鎭,父亲未往迎接,迨在建校工地唔面,官腔十足,无理挑剔。父亲正顏厉色说道:「总共四百串钱,迄今一文也没领到!由某一人负担可也!如不合式,请另委贤能,另建校舍吧!」拂袖而去。翌日县知事虽蒞家慰问道歉,父亲始终未接受县府分文,此后各校每因临时修建,或必须增加设备,父亲多暗中协助,不受任何名义。至对社敎宣扬之出钱出力,容述如次。
第三是转移风气,父亲泽心仁厚,为人正直,生活谨飭,乐於助人,鄕里称善。高家是大族,我家是么房,辈份较高,常见有年龄很老,鬚髮皆白族人,亦称父亲为二爹或叔祖,因之他老人家年甫四十卽被举为族长。每年春秋二祭,大开祠堂,父亲必讲祖先创业艰难,勉族人勤俭孝弟。如有纠纷,卽予公平解决,力戒爭讼。鄕习每年中元节前后,公共场所搭台宣讲「圣諭」,俗称「讲善书」。晚餐后,男女老幼各携椅凳,集合听讲,父亲声音洪亮,举例洽当,利用种种故事,劝人为善。鼎革后,父亲仍利用此时机劝女子放足,男人勿畜婢纳妾,遵同盟会宗旨及 国父就职临时大总统后宣言文吿,择要讲解。此点有关支援国民革命事,容后专章叙述。
宋河鎭分「冷热集」:「热集」是单日,附近居民都来交易,肩挑负贩,车马云集,所谓「九个三十赶宋河」,以宋河为中心,衞星小集鎭有九,各距宋河三十里。是日家家户户均忙碌不堪,「冷集」是双日,冷淸淸,静悄悄,勤劳者作翌日准备工作,內外打扫,懒惰者抺纸牌,掷骰子,嬉戏游荡。父亲每於冷集,街上散步,上述诸人一闻杖履声,卽互相传语:「二爹来了,赶快躱避!」父亲曾暗中劝导行为不检有盗窃嫌疑及聚赌抽头者数人改过自新,並贷给股本,嘱作小买卖维生。对日抗战前,父亲居鄕,排难解纷,宋河居民少有进城打官事的。昔贤云:「士人居鄕,思所以正人心,厚风俗。」父亲不但是朝夕在「思」,並时时事事见之於「行」了。
四、毕生行善捨己救人
忆五十一年夏,余在菲讲学时,同鄕旅美侨领鲍事国敎授,囘台结婚后返美,经马尼拉过访,一见先严慈合照,卽惊叫:「这是二爹,二婆!大善人!」
鲍髫齔在故鄕宋河,习闻鄕里尊称先父为「善人」而不名,虽隔二十余年,一见照片,卽能脱口叫出。
这个尊称,不是一般救人的慈善家所能享有的。因为人性本善,同情弱者,救济贫困,所在多有,这也是维繫社会的一股伟大力量。「助人为快乐之本,」最难得的,是本身在危难中,能捨己救人!兹举先严慈几件善行於次:
⒈丙申、光緖二十二年夏,天久不雨,靑黄不接,饥民数百,逃来宋河,嗷嗷待哺!先严慈於上街新庙设粥厂,歷时三月,待秋收后始止。所有米粮均我家供应;仓穀尽,典当购粮。父亲受热,操劳致病,仍扶病料理賑济事宜。粥厂结束,臥病数月!前述先母割股疗夫,卽是年事。
⒉民元腊月某日夜半,宋河中街天生號杂货店(本鎭最大批发店)失火,父亲闻警卽起,率领本宅店员工友,並鼓励观火人民担水抢救。凡担水两桶者,立予铜元十枚(値百文)提水一桶者五枚,当时每挑水仅値制钱五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人奋勇,个个爭先,不移时卽將火势熄灭。我家所存现款四百余串,全部用罄。当火警发生时,邻居各自抢运衣箱货物至后山或河滩,此亦人情之常。父亲外出救火,母亲携带我弟兄姊妺六人至后山围坐(大姊十二岁,先兄十岁,余八岁,三弟六岁,四弟四岁,小妺一岁),除隨身衣服外,母亲为照料我们,任何物件未能运出。假如火势蔓延,那就惨了!
宋河救火会组织,购置水龙,並分段打井贮水(我家上街、中街房屋,均凿有水井)等,均由父亲倡导。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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