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龙虎山水隐贤人（1.1）
话说古代中原人物，素以华夏正统自居，而对四方少数民族多有不敬，分别蔑称其为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中原地区由于地处黄河中下游，土地肥沃，经济发达，以致发展出灿烂光辉之文化与艺术，其地之富庶与发达之文艺、科技，常引来四方少数民族之觊觎、乃至入侵。
大唐初年，李渊父子坐定江山不久，因常受西、北游牧民族之侵扰掠夺，大为头痛。自太宗李世民以后，大唐为抵御剽悍之游牧民族东来、南下，不断增加边疆驻兵。其中虽经武则天之乱，但基本之世界格局并未改变。后唐玄宗李隆基扳倒武氏家族，登基为帝。玄宗初登大宝，朝气蓬勃，志向远大，有并吞乾坤之意、囊括宇宙之心，其不但拒胡虏于国门外，且开疆拓土。从此，中东与远东之世界格局开始大大改变。
大唐玄宗开元二十年（西元732年），户部统计全国共786 1236户，4543 1265人，大唐国力，如日中天。同年正月，唐玄宗以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李讳为河东、河北道行军副元帅，以户部侍郎裴耀卿、兵部侍郎祖清风为副总管，出兵攻打奚、契丹两部落。二月甲戌朔（初一日），日食出现，引起众军恐慌。因祖清风乃算学名家，李讳便命其详加推理。
祖清风熟谙此道，马上便利用交点月与回归年之周期做了很多简单但繁琐之初等计算，得出结果。李讳幼年时也曾修习数学与天文，因此对祖清风深信不疑，并召集全军，晓谕众人，说明日食乃正常天象，以求稳定军心。然众将之迷信由来已久，一时难以释怀。于是李讳命祖清风散布言论道：“在此北国他乡，天现日食，说明我大唐将战胜北方胡虏。此乃天赐良机，众军当努力向前。”这一言论散布出去后，果然军心大振。
三月，李讳、裴耀卿及幽州节度使赵含章与祖清风兵分两路，分道而出，奚、契丹两部落不接一仗，望风遁去。平卢先锋使乌承玼进谏道：“奚与契丹并非无能之辈，今不战而逃，分明是要诱我深入，此时宜按兵不动，以观其变。”赵含章因知祖清风足智多谋，遂问计于祖清风。
谁知祖清风自前日天现日食，一时技痒，正埋头计算其他相关天文现象出现之周期，并发现八月辛未朔（初一日）又将出现日食。此时他无心军事，自信大唐兵马强盛，便随口答应可进攻。于是赵含章不听乌承玼之言，与奚部、契丹战于白山（其地所在不明，约在今内蒙古赤峰、朝阳以北），果中埋伏，大败而退。所幸乌承玼预先伏有奇兵，随之反败为胜，俘斩甚众。奚部酋长李诗琐高帅五千余众来降，不久玄宗赐其为归义王，徙其部落，置于幽州境内（其范围大致包括今河北北部及辽宁一带）。
因奚部倒戈，契丹被迫远遁。玄宗论功加信安王李讳开府仪同三司，命裴耀卿赍绢二十万匹分赐投诚之奚部官员。裴耀卿对左右部下道：“西戎、北狄皆贪婪成性，近年来屡屡抢劫、袭击我大唐之商队与小股官兵，今我等携带重货深入其境，不可不早作准备。”他暗中命军士提前而往，分途并进，秘密分派，于无声无息中将赐绢送达投诚之奚官手中；又将行李箱明目张胆地运送，其实每个箱内预先埋伏了五名精选之弓箭手。突厥、室韦部落得到消息后果然发兵占据要隘，欲抢夺财物。裴耀卿命令稍作抵抗便放弃货箱撤退，突厥人不知真相，将货箱带回后，纷纷抛下兵刃，载歌载舞地打开货箱。谁知箱内突然箭雨纷飞，契丹人还没醒过神来，裴耀卿率领所部又冲上夹击。突厥、室韦两部大败亏输，只好臣服于大唐。
玄宗为人宽宏大量，因反败为胜，未过分追究赵含章与祖清风之责。但祖清风自回朝后，郁郁不乐，甚有玩物丧志之感，其妻叶氏深知丈夫酷爱数学而志不在为官，便趁机劝其归隐。祖清风之子祖南星也道：“父亲，此次圣上没有追究，一来圣上气度恢弘，二来反败为胜将功补过。虽如此，以后保不准战场上忽有彗星袭日等天象，父亲到时又要技痒，万一败绩，难免获罪，可能流放，甚至满门抄斩。不如趁此时引咎辞职，归去田园，颐养天年，还可潜心研究算术，孩儿承欢膝下，亦可尽孝。”
祖清风感慨“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听得妻、子如此劝慰，心情登时好了起来。于是第二日便上书唐玄宗，引咎辞职。然唐玄宗深爱祖清风之才华，希望他仍旧留在朝堂中，主持“算学馆”。祖清风虽归心似箭，但被玄宗殷勤挽留，也不敢再坚持，只好对玄宗奏道：“圣上如此爱惜卑职，卑职感激涕零。但卑职玩忽职守，实在不敢厚颜再居高位。”玄宗道：“你一心研究算术，此后但有战事，朕不再找你。”祖清风听后稍觉心安，只好谢恩而回。
开元二十一年（西元733年），正月庚子朔（初一日），玄宗下令，士族、官宦人家必须藏《老子》一本，每年科举招考人才时酌情删减《尚书》、《论语》两策，而增加《老子》策。儒、道兼修，在盛唐一时大兴。
同年七月乙丑朔日（初一日），日食再现。因夏四月久旱，玄宗担忧此乃天谴，于是召祖清风进宫解释，祖清风于是在殿上摆起了天体运行模型。玄宗听祖清风解说此乃因日、地、月三星环绕运转而产生之正常天象后，大为安心，但见祖清风脸有忧色，于是问道：“爱卿可有心事？”祖清风奏道：“陛下，据臣多次观测天象，并总结前人经验发现，大旱之后必将大涝。”玄宗忙问道：“在何时何地出现？”祖清风满脸忧色道：“据臣推算，数月后，关中之地将久雨害稼，京师一带，必现饥馑，陛下当早作准备。”翌日，玄宗下令京城及周边地区储粮。不久后果然大雨倾盆，连续十数日，坏却良田无数，以致小麦皆无收成。所幸京师已准备充分，玄宗随即下诏，出太仓米二百万石以赈灾。（作者按：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
开元二十二年（西元734年），二月壬寅日，秦州（今甘肃天水一带）地震，廨宇及居人庐舍崩坏殆尽，压死官吏平民共四十余人。且连日来殷殷有声，仍连震不止。玄宗一边命尚书右丞相萧嵩往祭山川，并遣使慰问、赈恤灾区，恩旨压死一人之家免除一年赋税徭役，死三人以上之家免除两年赋税徭役。另一边召祖清风进宫，望其解释。祖清风因无法解释，满心惶恐，无言以对，叩头请罪。玄宗叹息道：“爱卿且平身，朕也知此术为自古以来之难题。”祖清风道：“自东汉张衡于阳嘉元年（西元132年）发明候风地动仪以来，预测地震始终未有丝毫进展。微臣家族之历代先祖，都曾在此问题中耗费大量时间，但都未有收获；先祖冲之公天纵奇才，但亦无法对其做出解释。臣愚鲁，臣有罪，不能提前为陛下分忧。”玄宗叹息摇头，有顷言道：“关中地震频繁，攻克预测难关，实乃算学界之大问题。爱卿且回去细细计算，若有进展，速来告知于朕。”祖清风诚惶诚恐，授命而去。
同年十二月戊子朔（初一日）日食再现，祖清风叹息良久，寝食俱废，思虑数日后，对妻儿道：“悔不该跟圣上说明日食乃正常天象，如此一来，圣上对于连年征战将毫无悔过之心。”果然，该月乙巳（十八日），幽州长史张守珪发兵征讨契丹，斩杀其王屈烈及其大臣可突干于战阵之中，余众皆散逃于山谷。玄宗见再次重创彪悍的契丹部落，龙颜大悦，为稳定契丹军民之心，立其酋长李过折为契丹王。
祖清风见玄宗穷兵黩武，深自忧虑。如此又做了两年京官，见同僚皆不可交流之辈，后生中也不见可造就者，在朝堂上越发觉得待不下去了。是年祖清风老母病逝，他于是趁机奏请玄宗，报了丁忧，然后扶柩回江南安葬。丁忧完后，干脆上书致仕。玄宗见其去意坚决，只好答应。
此后数年，祖清风携妻带子，遍游江南山水名胜。忽一日来到江南西道信州龙虎山，祖清风与掌教真人张天师长聊数日，丝毫不觉疲倦；又与张天师之子即掌门大弟子无尘子道长言谈甚欢。叶氏见丈夫乐此不疲，便建议在此暂歇。祖清风一来仰慕张天师，二来见龙虎山风景怡人，可堪隐居，便决定暂时安顿下来，以观行止。
不久，因此地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祖清风一家由暂居变为再也不想离开。但后来玄宗想起祖清风，希望他再出仕。祖清风见此时儿子祖南星人已成年，也学有所成，为报答皇恩，便请来使代为上书，向玄宗推荐自己的儿子，算是举贤不避内了。祖南星生来孝顺，也同意父亲“年轻时应为国效力”之说，于是北上面圣，后留京为官。
祖清风与夫人叶氏从此便在龙虎山脚下之龙村入户安居。不久，附近的五个村子合议供养一个私塾，由于上清村出钱出力都最多，因此学堂地址就选在上清村。然后几个村的村长一起找到祖清风，请其坐馆授业。但凡附近村里的孩子，愿学的就来，有能力的交点束脩，无能力的便为私塾做点劳力活。
祖清风教育数年，发现其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学生，分别为楚天墀和叶青，此二子天资聪慧，毫无乡下孩子的粗蠢之气。祖清风见其等可堪造就，甚为高兴，但觉老怀弥慰，以为此二子可传衣钵。
时光易过，忽忽数年过去，正是大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西元740年）。且说一日黄昏时分，就在龙虎山山脚下的上清村外，楚天墀和叶青这一对青梅竹马之交正在田沟里挖泥鳅。楚天墀一身短衣短裤，剃着光头，脸上点点烂泥，增山野之气。叶青却扎了两个羊角辫，显示出小姑娘之灵动与俏皮。为帮扶家中之生计，乡下孩子们总在闲时去野外挖泥鳅、钓青蛙、钓鱼、摸螺蛳等。日子虽然过得很平淡，但对于那些还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来说，却是充满欢乐。楚天墀和叶青亦是如此。
田沟旁边有两株高大的樟树，虽然相隔数十步，但由于樟树年齿古老，偏偏得天独厚、枝繁叶茂，因此枝叶相交。这时树下有个人引起了楚天墀和叶青的注意。他大约二十来岁，身着道袍，可能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道士。只见他左手拿着一张似纸似布之物，右手比比划划，嘴里似乎还在念叨什么。
叶青对楚天墀道：“天墀，那位道长可能掉了什么，我们帮他一起找找吧，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楚天墀道：“走，看看去。”两人在田沟里随便洗了下手脚，然后向那道士走去。那道士听到脚步声，见是两个小孩，并不在意。叶青走近问道：“道长，你是不是掉了东西？我们帮你一起找找如何？”楚天墀也道：“是啊道长，天就要黑了，人多容易找。”
那道士听后，微微一笑，道：“多谢两位小友好意，只是贫道自己也不知要找的东西是否就在此处。”楚、叶二人好奇心起，凑近去看那道士手上的东西，见是一块一尺见方的麻布，其上画着两棵树和一个小土地公祠堂，旁边写着几行小字。两人越看越好奇，齐声问道：“这是什么呀？”那道士也不遮掩忌讳，径直相告道：“此乃一张地图，说的是张天师在此处埋藏了一张契约。他老人家给了贫道此麻布作为线索，但贫道却找不到，更确切地说，是贫道没办法找。”
两人因平日就视张天师为神仙，此时听得跟张天师有关，不禁大感兴趣。楚天墀道：“道长，这麻布上画的树就是这两棵吗？”那道士道：“正是，但是照天师地图所示，附近还应该有个土地公祠堂才对。然而现在这两树附近却没见到。”楚天墀向叶青看了一眼后道：“我们从来没在这里见过土地公，会不会是以前有但后来又被拆了呢？”叶青道：“这好办。道长，你先回去禀明张天师，我们晚上帮你在村上打听一下，如果这里以前真的有过土地公的话，年长的老人们肯定知道。”那道士一听，大为高兴，道：“多谢两位小友，贫道道号无涯，你们怎么称呼。”
两人很高兴认识了一位初来龙虎山的道长，楚天墀道：“我叫楚天墀，天地的天，‘墀’是土字旁加一只犀牛；她叫叶青，叶子的叶，青草的青。”无涯没想到山野孩子还有这等名字，大感意外，道：“楚天墀，叶青，好名字。你们都是父母取的名吗？”叶青抢着道：“不是，是先生取的。”楚天墀补充道：“就是我们私塾的祖先生。”然后又问道：“道长，请问你知道我们名字到底意思吗？”无涯呵呵笑道：“你们的先生没有告诉你们吗？”楚、叶二人都摇摇头道：“没有。”
无涯解释道：“墀者，台阶也，天墀者，登天之云梯也。”叶青一听，急忙问道：“道长，那我的名字呢？”无涯笑道：“叶青，也是好名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听起来就很有意思。”楚、叶二人以前从未听祖清风解释过，不禁大为高兴。
三人眼见天色渐黑，于是约定明日午时正牌在此会合，然后大家相别而归。到家后，楚天墀和叶青就各自向自己的家人打听有关土地公的事，但很奇怪，他们的父母都摇头说不知道。晚饭后，两人从家里出来急着会面，相询后发现对方都无收获，于是两人决定去村头的老村长家打听。
上清村是个杂姓村，都是先后从外地迁居来的。听老一辈讲，村里不少人家祖上都是有来头的，但都因爱龙虎山钟灵毓秀，从此在这里扎根繁育。时日一长，就聚起了村落。老村长姓陈，已年逾七旬，但由于乐山乐水，性情开朗，精神仍旧健旺。在听到楚天墀和叶青的问题后，老村长用手捋了下垂胸的花白长须，道：“我老头子还很小的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过那个土地公，但在一次战火中被损毁了。后来村里人觉得原址不吉利，就选在村东头，就现在的位置，重新建了一个。”
楚天墀和叶青听后倒吸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问道：“太爷，你出生之前就没了！那山上的张天师他该有多少岁了？”老村长呵呵笑道：“这个嘛，可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呢。我从小就听说他，像我这把老骨头，活了七十多还没死，何况张天师学究天人，性命双修，一百来岁只怕是，不，肯定是有的了。”楚天墀和叶青听得瞠目结舌，不觉做出夸张的表情。
从老村长家出来后，楚天墀道：“青青，哪天我们求下先生，让他带我们去山上看看张天师好不好？”叶青附和道：“要是先生能答应，那就太好了。”楚天墀道：“以前听村长太爷说过，先生在来我们这之前读过很多书，做过很大官，知道很多东西。不如我们明天把无涯道长的事问一下祖先生吧。”叶青道：“嗯，先生那么厉害，肯定是知道的。”在两个天真淳朴的小孩心目中，先生不外乎就是天下最有学问的人，是最能解决问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