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巅峰飞仙剑(13.1)
楚天墀与叶青两人此时越上越高,但觉呼吸越发困难,两人一路不敢乱了真气,保持深、长、细、匀之呼吸,都知此时呼吸越是急促,就越发伤肺。虽上行困难,但想到儿子生死未卜,都鼓足了气,奋力攀登。约二十世纪初,欧洲登山界因数次在登顶珠穆朗玛峰时功亏一篑,所以一致认为人类登山之极限为8000米。珠穆朗玛峰高达8844.43米(西元2005年中国登山队所测量),雄踞地球之尊。楚、叶二人此时攀登到二十余里之高度,约合今日之海拔8000多米。
越往上爬,则空气越发稀薄,更要命的是风力越大。偶尔风力骤然猛增(不啻于今日之十二级),迎面吹来,将两人逼得后退数步。两人遭遇强风,是以登山速度大不如前。雪花被狂风挟裹着,漫天飞舞,也拍打在二人身上。虽雪景绚丽,但两人无心观赏。有时雪花中夹杂着一阵冰雹,夫妻俩无处躲藏,只好蒙着头脸,强运真气抵抗打击。楚天墀因失去外衣,还得多耗真气御寒。夫妻俩在此高寒之冰天雪山上,紧紧地互攥在一起,以增加抗风御寒之能力。
未时正左右,夫妻俩又攀登了约里许之高度。此时已可大面积地看到高耸之圣母峰顶,但见其参天而上,常年之积雪,映得山峰雪白而明亮,在蓝天下格外醒目。此时四周虽雪花纷飞,但午后之阳光仍旧明亮,照在峰顶上,闪闪炫目。夫妻俩见顶峰就在眼前,虽不知儿子是否就在那边,但仍感觉豪气冲天,血脉贲张,而对大自然深深的敬畏之心,同时油然而生。当此心境,夫妻俩不约而同之猛吸一口真气,向着山顶长啸一声。因两人内力强劲,四周山峰上登时产生连锁反应,纷纷雪崩下落。好在两人置身于一开阔之地,并未受到影响。当此情境,两人都惊得呆了,只因夫妻俩从小在江南之地长大,从未经历过雪崩,不免惊喜连连。好在此时山上并无他人,雪崩再大,亦无伤害。
两人耳听雪崩轰鸣而起,眼观雪浪倾泻而下,正震惊于大自然之威力无穷,忽见峰顶上飞起一鹤,冲天唳叫一声。夫妻俩一见那鹤,登时互相叫唤提醒。然而细看之下,见那鹤爪之上并无任何物品,也不知儿子何在、是死是活,不禁更是心焦。两人不敢休息,继续鼓气奋力攀登。
不久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圣母峰,两人为节省体力,寻落脚处从山体环绕过去。转过这个山头,不但圣母峰又在前方,而瑰丽之冰川蓦然展现在眼前。冰川纵横交错于雪白之山坡上,被蔚蓝之天空映照得如同大块翡翠一般。两人抬头仰望,但见飘浮在峰顶之云彩,犹如旗帜般随风飘扬。后世根据这种形象,将其称之为旗云。
圣母峰之旗云形态万千,时而像一面旗帜迎风招展,时而像波涛汹涌之海浪,时而变成袅娜上升之炊烟;刚刚似万里奔腾之骏马,一会儿又如轻轻飘动之面纱。这一切,使圣母峰四周增添了不少绚丽壮观之景色,美得令人窒息。夫妻俩虽心系儿子,呼吸困难,但见到此景仍不禁心旷神怡。俯首下望,但见冰岩峭壁,四周云雾弥漫,几无着手落脚之处。夫妻俩暗想上山不易下山更难,此时都无言以对。
夫妻俩此时已有心力交瘁之感,若非为了无涯之命与儿子小牛之行踪,或许会就此打退堂鼓也说不定。两人就地稍事休息,取出硬得跟石头一样的干粮,运真气烘热后,就着雪花,勉强吃了几口。如此高寒,并非全无生物,两人一路也见到些黄嘴乌鸦、雪鸡等。但因两人茹素已久,虽血食可大增体力,补养真气,亦不肯杀生。两人此时得到了那鹤的行踪,倒不急着上去拼命,心中都知那鹤非比寻常,或许是高人幻化,或许背后还有更高强之主人,因此都想着应该养精蓄锐。
夫妻俩休息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后继续攀登,打算做最后之冲刺,以期在天黑前登上峰顶。不久眼前出现一条冰川,两人纵步上前,忽闻前面之冰塔下有人轻声呢喃。两人惊喜交加,快步绕过冰塔,忽闻吐罗多智爽朗地笑声传来,然后是其问讯之声道:“贤伉俪也来了?”两人在此高寒而人迹罕至之地,得见同类,已是意外之喜,更何况是老熟人!此时不禁大生亲热之情。楚天墀上前握住吐罗多智的手,激动地道:“国师如何也在此处?”两人互握着手,都觉对方之手掌冰凉异常。
吐罗多智道:“老衲应邀而来。”楚天墀正要再问,忽听叶青惊叫道:“国师,这两人是谁?”楚天墀向吐罗多智脚边看去,发现地上躺着两个阿拉伯人。他刚才一时兴奋,是以没有注意。吐罗多智叹息道:“老衲也不识得他们。老衲登上此处,便见他俩奄奄一息。老衲略加救援后,发现他们已被冻断了血脉,回天乏术。临终前他们说是应天竺高僧般若蜜之邀,来圣母峰谈经论法。老衲此来,也是受其邀请。”楚天墀不解道:“国师,洞天福地,天下所在多是;若要谈经论法,何苦来此高寒之地?”吐罗多智道:“老衲也是不解。想这两位穆斯林兄弟,只为功力稍差,以致冻死于此,尸骨不得还乡。”
叶青听罢,长叹一声,然后问道:“国师可曾见一只仙鹤?”吐罗多智道:“老衲刚才就曾见到。”楚天墀抢着问道:“国师可知其来历?”吐罗多智摇摇头道:“不知。”随之见楚、叶二人脸现失望之色,不解地问道:“贤伉俪为何如此关心此鹤?”叶青道:“半个多时辰前,犬子被其一爪夺去,如今生死未卜。”吐罗多智诧异道:“你们忒也大胆!令郎到底多大?竟敢将其带上如此险恶之地!”叶青哽咽道:“犬子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吐罗多智道:“老衲从南麓上山,一路之上不见他人;贤伉俪当是从东麓上山。我们大为有缘,是以茫茫群峰中,竟能相遇于此。”夫妻俩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吐罗多智接着道:“老衲与贤伉俪一起,登上圣母峰之巅看个究竟。若有需要,老衲愿相助贤伉俪抢回令郎。”夫妻俩听罢,慨然道:“多谢国师。”言罢,三人先将死去的两位阿拉伯人用冰雪草草埋葬,然后一前两后,继续往圣母峰攀登。
三人一路攀行,一路攀谈。楚天墀问道:“国师,你刚才提及受天竺高僧般若密之邀,才来此地。不知那高僧果为何人?谈何经?论何法?”吐罗多智道:“老衲听说那般若密大师功力通神、法力高强,纵横天竺、大食与拜占庭等国数十年,从未一败。此外,其人精通佛教经典《楞严经》,佛法两道,俱臻极致。此番邀请老衲等来此,并未详细说明,是以老衲不能肯定其目的。”叶青道:“国师可与其相识?”吐罗多智道:“虽神交已久,但从未识荆。”
申时正,经历了约四个时辰之艰难攀登后,众人终于离巅峰只有一步之遥。圣母峰及其附近高峰之气候复杂多变,即使在一日之内,也往往变化莫测。三人一路走来,虽不满两里路,却又见五六具尸体,已即将被风雪掩盖起来。吐罗多智道:“圣母峰乃天下第一高峰,是以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攀登。特别是大食以西,即拜占庭国与其更西部,合称欧罗巴洲(今简为欧洲),其意为‘日落之地’。整个欧罗巴洲以平原为主,只南部耸立着一系列山脉,据说总称为阿尔卑斯山系,最高峰只有圣母峰的一半多点。欧洲人有不少登山世家,只以登山为乐,因此有不远万里东来此地者。”
叶青听罢,道:“难怪刚才看到的那几具尸体,都不是我东方人装束,西方人探索大自然之精神,实在令人心折!”吐罗多智却摇摇头道:“这些西方客,其精神固然可嘉,但这其中却有不少令人难以接受处。”楚、叶二人不解,问道:“其中原由,还请国师指点。”吐罗多智道:“老衲年轻时也曾游历西方,知欧洲人野心勃勃,但苦于战斗力不强,因此无法东侵。若有朝一日,其战斗力加强,必将给我们东方人带来灾难。”楚天墀不禁动容问道:“国师何以见得?”
吐罗多智缓缓道:“老衲以前曾结识欧罗巴洲不少俊杰,发现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即蓬勃之占有欲。其人或登山、或游历,并非为敬畏大自然,而是要征服大自然。欧罗巴洲人认为天地间以人为本,所以每登上一峰,便在峰顶标明记号,若无其他人之记号,则必宣称该峰为其所有。”楚、叶二人第一次听说“征服大自然”之理念,不禁语塞,都心道:“世间之狂妄者,恐怕无过于此。”
只听吐罗多智继续道:“老衲恶其狂妄自私,相比而言,老衲更喜欢贵国敬畏大自然之思想。”楚天墀道:“国师所言,与我等心有戚戚焉。我大唐之文人,在其山水画中充满了敬畏大自然之思想。画家总是将天地、自然画得很大,而将人物画得很小,这就凸显出人在自然界极其渺小这一思想。要是意识不到这一点,人就不会尊重自然、不会尊重天地之道。若不能尊重天地之道,那也就算不上是个君子。”叶青道:“我们道家子弟与儒家之学者们,不但追求形式之完美,更追求秩序、统一与和谐。而这些讲究,都必须以自然为本。”吐罗多智道:“正是。老衲仰慕中华国学,正由于此。”
三人边说边行,不知不觉,巅峰就在眼前。吐罗多智感慨万端,缓缓道:“圣母峰乃我藏地第一圣山,但老衲却从未登临过,今日机缘凑巧,与贤伉俪一起来到此地。老衲为考验自己,一路从未施展法术,其中之艰辛,贤伉俪更是知晓,自不必说如今苦尽甘来,其兴奋却也无法言喻。”楚、叶二人也甚为兴奋,楚天墀道:“愚夫妇能与国师一起分享此经历,幸何如之!”叶青听罢,想起儿子,忍不住大声呼喊道:“小牛,爹娘来救你了!”楚天墀安慰道:“青妹,小牛不会有事的。”吐罗多智也道:“只要令郎在上面,我与贤伉俪三人联手,再强的敌人,也当可无虞。”叶青虽得安慰,仍心中不宁。
申时末,三人终于将天下第一高峰圣母峰踏在脚下。此时落日尚有余辉,映照在云层上,闪烁着淡金色之光芒,十分绚丽。虽听得四周风声呼啸,但山顶之风并不甚大。三人在峰顶极目远眺,但见群峰突兀,尽在风雪之中。喜马拉雅山脉由西向东,绵延于吐蕃之最南端。越靠近圣母峰,整个山脉之山峰就越高耸,活生生一副万峰来朝之画卷。峰顶平台并不甚大,三人一眼便可看完,但见其上并无他人,也不见那只仙鹤。
叶青不见那鹤与儿子,登时便被失望与难受包围,加之四个多时辰之体力消耗,此时但觉双腿无力,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便坐在冰岩上。楚天墀见其难受,蹲下身来小声抚慰。吐罗多智放眼四处察看,忽然提醒二人道:“有人来了!”楚、叶二人同时站起身来,问道:“在哪?”吐罗多智道:“你们注意听!西面岩壁有动静。”二人凝神细听,果然于风雪声中听到细微之“叮叮”声,就如铁器击打在石头上一样。
三人伫立峰顶,静观其变。此时铁器击打冰岩之声音愈来愈清晰,也愈来愈近。约一刻钟后,终于“叮啷当”一声,一把铁凿被抛上峰顶,随后一五十余岁之僧人翻身飞跃而上,左手还持着一把铁钩。三人见其身穿红色袈裟,在凛冽冰风中仍精神奕奕,于是上前问讯。吐罗多智道:“敢问师兄宝刹何处?”那僧人虽估计顶峰应该先有他人,但没想到竟如楚、叶二人这般年轻,不禁心中慨叹天下能人,所在多有;又见他三人并无攀登工具,更是佩服。
楚天墀夫妇也上前行礼,楚天墀道:“大师辛苦了。”那僧人调匀真气,一一还礼后,道:“老衲圆测,在长安大慈恩寺出家,不敢请问这位师兄与两位后生道友从何处来?”吐罗多智听罢,道:“原来大师就是我佛教法相宗之大师圆测师兄,老衲久仰大名,今日得以亲见,实乃三生有幸。”然后自我介绍道:“老衲为藏地密宗吐罗多智。”圆测听罢,也恭谨道:“原来就是密宗掌教、吐蕃国师,幸会幸会。”吐罗多智随之介绍楚、叶二人道:“这二人乃是夫妻,男为楚天墀,女为叶青,师承道教正一派龙虎山无崖子道长;而那无崖子,正是张天师之关门弟子。”楚、叶二人听吐罗多智介绍自己,随后道:“晚辈得见佛门高僧,幸何如之!”圆测忙客气道:“两位后生道长英华内敛,实乃人中龙凤。”
吐罗多智向圆测问道:“师兄可是应天竺般若密大师所邀,来此绝域谈经论法。”圆测道:“老衲正是受其所邀,来此观摩学习。”众人正互相客气,忽见西方远处有人御剑而来,其人乃异域装束,头缠白布,足穿草鞋。圆测认出来人,见其飞近,朗声道:“般若密大师,贫僧在此恭候!”
那人正是天竺高僧般若密。般若密到了峰顶,收起飞剑,一边与大家互相行礼,一边哈哈大笑道:“原来圆测大师与吐蕃国师已经到了,还有两位道教后生!不知其他人还在何处?”圆测道:“不知般若密大师还邀请了谁?贫僧一路攀登,至十五六里之高度时见大相国寺之空相与空明两位大师在冰雪中圆寂,诚为憾事。”
楚、叶二人听罢,“啊”地一声,心中不禁难受。想那空明大师虽然与自己教门不同,但承他青眼有加,对自己颇为赏识。圆测听他俩吃惊,问道:“两位道长可识得空相或空明大师?”楚天墀道:“晚辈夫妻俩与空明大师曾有缘相聚。”随之将乌孜别里山之事相告,但隐去其欲强行收徒一节。圆测等众人听后,尽皆唏嘘;特别是吐罗多智,但觉赏识楚叶二人一事,空明与其颇为心有戚戚。般若密念声“阿弥陀佛”后,向楚天墀问讯道:“请问两位道长怎么称呼?”楚天墀忙自我介绍,然后道:“晚辈夫妻自幼在龙虎山学习正一道法,师承无崖子道长。”般若密点点头道:“原来是天师门下。”随即合十黯然道:“老衲共邀请了中土、天竺与西域共百余个国家之两百余名高僧、法师、牧师与穆斯林,在五月初五双阳之日齐聚圣母峰谈经论法,谁知有些大师为响应老衲之号召,以致葬身于此,此乃老衲之大罪也。”
吐罗多智道:“般若密大师无须自责。圣母峰乃天下最高峰,不管登顶与否,都是人生之一大荣誉,都可令人生之意义提升到更高之境界。”圆测道:“国师此言非虚。不过如今还有五日才是端午,依贫僧之间,不若我们五人各自御剑下山,采购绳索,分头于各路极险要陡峭之处铺设,这样当可减少绝大多数之伤亡。”般若密听罢,大喜道:“圆测大师所言甚是。”吐罗多智知楚、叶二人飞剑之术尚不到火候,且飞剑也已丢失,因此对他俩道:“贤伉俪飞剑已丢失,不如就留在此地,待老衲下山后,买些干粮带给你们。”楚天墀谢道:“多谢国师照顾。”叶青也道:“有劳国师和两位大师了,犬子尚未寻获,我们也无心下山。”
般若密与圆测听说二人失去了飞剑,各自诧异。般若密好奇问道:“贤伉俪怎会丢失飞剑?”楚天墀略述前因后果,般若密与圆测听说他俩不但是徒手攀登,且还背负着一个嗷嗷待哺之婴儿,终于到此巅峰,不禁大为惊骇。随后问清仙鹤形状神情,楚、叶二人一一相告。听罢,般若密欣慰地笑了一声,对楚、叶二人道:“贤伉俪尽可放心,此鹤的主人乃贵道教正一派之高人,老衲昔日有缘,跟随先师游历江南时曾受其一夕教诲。”楚、叶二人茫然问道:“晚辈夫妻在龙虎山为时已久,却从未见过那只仙鹤。”
般若密微笑道:“日后自见。”又对吐罗多智与圆测道:“两位师兄,我们这就下山去吧。”吐罗多智道:“贫僧从南麓上山,如今就从南麓下去;圆测师兄从西面上来,不如仍从西面下去;般若密大师就从东面下山,我们分头行动,然后各自负责一面如何?”圆测应道:“如此甚好。”般若密也道:“也好,只是少了北面。”楚天墀道:“晚辈夫妇正是从东麓上来,其中险要之地略知一二。”言罢,向般若密大致描述了一番。般若密听罢,对吐罗多智与圆测道:“两位大师,我们这就去吧。”言罢,三人御剑往山下直飞而去,瞬息间消失于茫茫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