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万身家到横尸街头,吸毒者吴桂林生命最后的19天
南方沿海,雨季漫长。广东惠州老县城的一间祖屋,我们用19天时间,见证了吸毒者吴桂林的生命最后一程。
12岁那年,吴桂林的父亲死后,母亲便带着两个弟妹远嫁深圳。从此,人生凄风苦雨来时,他只能将对他们的思念,视为穹顶的乌云,想要痛苦停顿,只能记忆飘散。
14岁那年,吴桂林结识了混社会的“大哥”,命运从此发生改变。16岁刚过,他就开着摩托快艇往返于惠州和香港之间的海域,每天4趟以上的走私航行,让他拥有足够享用“淫欲”的金钱,进而坠入毒品深渊。
毒品和性,让江湖温柔富丽,但凶险无比。23岁,吴桂林将自己之前赚得200多万元身家,全部变成了上万个针头,扎进自己身体的各处静脉。
钱财散尽之后,吴桂林像一个魅影,出现在老县城各个抢劫和偷盗的罪案现场。编织的梦幻和沉醉就像妖娆的花,美到战栗之后难避枯败。
长期吸毒,让吴桂林身体健康每况愈下,随着大腿根部龟裂处的创口越张越大,大动脉里流出的血越来越少,他开始意识到人生尽头已近。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于是,吴桂林回到离开多年,墙上残存苔藓和墨绿血迹的破败祖宅,等待死亡降临。
“我都准备死了,我妈还是不愿意来看我一眼……”这是吴桂林唯一的心愿。
然而,母亲林春银却说:“咦……我害怕”,生命的创造者,拒绝了生命终结者的最后一面之邀。
生命倒计时
吴桂林倒在惠东街头,他静静地看着现场的警察和医护人员讨论如何救助他。
吴桂林收到毒友送来的毒品,他焦虑地准备给自己注射,缓解心瘾和身体疼痛。在我们见到他的这几次里,这是最精神的一回。
天气闷热,吴桂林脱去了上衣,露出了背上的纹身,一只羽翼尚未完工的雄鹰。
由于腿部感染,吴桂林已经不能直立行走。吴桂林向我们展现手腕上的医院标识带,看得出他依然有很强烈的求生欲。
不远处放着一碗吃剩下的米饭。在家中等死的这段时间里,常有街道办、邻里街坊和“道友”给吴桂林送饭。
吴桂林家中的地上随处可见擦拭过的棉絮,上面留着他未干的血迹。
家中早已败落,虽然家徒四壁,但地上仍随处可见用过的注射针管和烟头。
在医院表示无法治疗之后,吴桂林又回到了残败的家中,呆坐了很久很久。
身上的各处创口愈发溃烂,吴桂林不时用手触摸溃烂处,然后发出惨叫声,躲在墙壁背后的毒友,听到哀号后含泪将属于自己的针筒和白粉奉上。
病痛发作难忍,吴桂林燃烧家中的物品求救,地上留下了黑色的灰烬。
吴桂林在地上点燃了蜡烛,抽着街道办工作人员给他的香烟,发着呆,静静入睡。
吴桂林用污浊的双手捧着一支带有血迹的白色针管,跟我们说自己这辈子算是毁在毒品上了。
在风吹熄蜡烛之前,他用笔在纸上写下“我叫吴桂林,男,30岁……”
黄昏时下起雨来,他用火机点燃被褥,期待光亮能够长久一点,雨打寒窗的夜晚,他嘴里的香烟始终驱赶不了嗜血的蚊子。
傍晚,他死在前往医院的担架上,窗台上他遗留的日记本上,最后的一个“求”字,未来得及打上句号。
广东惠州,吴桂林死去的几天后,他最后时光栖息的祖屋内,留下了一条牛仔裤和几支针管。
惠东殡仪馆,几名工作人员打开了45号冰柜,吴桂林安静地躺在里面,洁白的塑料布裹着他冰冷的尸身,被冰封的还有他试图挣扎忏悔但却未获救赎的心。
确认吴桂林身份后,我们将冰冻车间记录板上45号箱的“无名”改成了“吴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