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第二部(9)
你起初虽然微小,终久必甚发达
《圣经・约伯记8章第7节》
外面很冷,天空中纷纷扬扬地洒着雪花。惠姐站在门口,裹头的围巾和肩膀上都落满晶莹的白雪。她见我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一把抓住我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细伢?唉哟,你的手冰似溜铁的,快跟姐说说你哪里不舒服?
我本来想告诉她自己胃疼,转念一想,今天是大年三十,外面又下着这样大的雪,哪里好意思再给人家添麻烦呢?就强装笑脸,我没事,姐,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跑到外面来啊?
你这个伢,肯定又在唬我,你捂着肚子做什么?说话有气无力的,脸色卡白,肯定是病了。惠姐严肃地盯着我。
我赶紧把手从腹部拿开故作轻松地说,我刚才是冻了一下,你莫担心……
惠姐摸我的头,恨恨地咬着牙说,头上都冒虚汗了,还跟我犟?快点的,把衣服穿好,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她不由分说硬把我拽进卧室,快把衣服穿好!
我难为情地用微弱的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姐,你莫管我,我真的没事啊。
她生气了,非常严厉地对我说,你这个伢到底怎么回事?病得这么厉害了还跟我犟嘴,你一个人待在这个冷火秋烟的大楼里,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交待?
看她发脾气了我不敢再犟,顺从地穿好衣服。
她见我态度配合脸色开始暖和了,眼神中充满了怜爱,外边好冷,你再加件棉袄。
我忽然有了被宠溺的感觉,胸口暖烘烘的,我嘀咕道,今天是除夕,又下这大的雪,医院肯定没有人。
惠姐又端起家长那种威严的腔调对我说,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值班的,这个用不着你操心,你也不要再找任何不去看病的理由了,今天必须跟我去。
我搜肠刮肚想找理由拒绝她 ,但是她已经敏捷地抓住我的手不放,拉着我向外走。
没办法,我只好跟着她去医院。
我们先去最近的血防所医院,喊了半天门没人答应,我退缩了,拉着惠姐的衣角小声哀求她,姐,我们回去吧。
惠姐不答应,那怎么行?这边不开门我们就到镇医院找莫玲去。
我惊呼,啊!要跑那远啊?
惠姐不以为然,远什么?叫个麻木几分钟就到了。
漫天飞雪的街道上空空荡荡,我说,今天哪里去找麻木啊?
惠姐态度坚决地说,找不到就走过去。
我拽着她的胳膊像孩子一样撒娇,姐,我肚子已经不疼了,让我回家吧。
惠姐冷冷地回我两个字,不行!接着还补充一句,你要是走不动,我就背着你过去。
说完她还真站在我前面背对着我屈膝弯腰做好背我的准备,我被羞得满脸通红,姐,我听话就是了,你别臊我了。
到了镇医院,惠姐先直接到家里去找莫玲,莫玲再到宿舍院子里找医生。
我们在急诊室等了半天,才进来个老医生。他按部就班先给我号脉、拿着听筒贴着前后胸听了半天,然后叫我张开嘴巴啊了几声,最后慢条斯理地说,这孩子是胃炎,可能是受了风寒的原因,掉两瓶消炎吧。
医生开了个处方交给莫玲,你先给他做个皮试,没有问题的话,就给他打吊瓶。我要回去看春节联欢晚会了——赵本山的小品快开始了,如果有事你喊我哈。
莫玲陪着笑脸答应道,好的,谢谢您了徐医生。
惠姐连忙站起来目送老医生出门,给您添麻烦了!
徐医生回头笑笑,莫客气,转身回了后院。
两瓶盐水掉了一瓶,我就感到胃里轻松多了,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惠姐也跟着松了口气,她问莫玲,哪里有电话?
莫玲说,这里哪有电话啊?有什么事到我家里去打吧。
惠姐说,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免得屋里人担心。
我接过话头说,姐,你先回吧,不要让伯伯、大妈着急。
惠姐嗔我,你这个伢真是敏感,我是大人,回去晚点不要紧的。
我觉得她肯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赶紧替自己辩解,姐,我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吧,今天是大年三十,屋里等着你团年呢。
莫玲心直口快,还要说,就是你个细屁伢,害得我们两个除夕晚上不能在家团年。
我羞愧地垂下头。
惠姐捶她,莫欺负细伢!
莫玲撅嘴,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送他来看病了,他未必一个亲人也没有?怎么次次都是你陪着啊?
这句话刺得我胸口猛地一酸,眼里泛起委屈的泪光。
惠姐有些不高兴,赌气似地顶她,我喜欢,我愿意照顾他,你管得了吗?
莫玲赶紧自我解嘲,得了,我算是白照顾你们的,最后反倒成了恶人。
吊完盐水,惠姐到莫玲家打了个电话,告诉家里明天早晨赶回去出方,然后依然不顾我的劝解和哀求,在莫玲诧异而复杂的眼神中非要送我回家。
惠姐始终不放心我的病情,直到我脱衣上床了,她还坐在我的床边捏着我的手,时不时摸摸我的额头。
我慢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惚中,我又看见婆了,我去拉她的手,这次能感觉到热热溜溜的,婆慈祥地望着我笑,不久她的笑容定格慢慢向天边遁去,我哭喊着去追赶那渐渐消失的面庞,婆,婆,婆!我一下子惊醒了。
细伢,怎么了?惠姐和衣躺在我的旁边,她柔声问我,做恶梦了吗?
我半天不吭声,思念的泪水在脸庞悄悄滑落。
惠姐把我的头搂到她怀里,想婆了吗?
我嗯了一声,居然在她怀里嘤嘤啜泣起来,她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伤心的伢,真是造孽,受了委屈也没处说。
哭了一阵,我的情绪慢慢平息了,忽然意识到我这样的行为有些丢脸,我不无羞赧地问惠姐,姐,我觉得好丢人啵!
她惊讶地看着我,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又嘿嘿难为情地笑了,老是在你面前哭鼻子呗。
她扑哧笑了,你这个苕,这有什么丢人的?哭两句可以把压力放掉,算不上丢人。
哦,我把头埋在被子里,有些不好意思这样近距离看她的脸。
姐,你怎么那么晚会来看我呢?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惠姐说,下午就看见你脸色不好,不放心就过来看看,顺便给你送点鱼圆子和肉圆子来。哦,对了,那些东西都给你搁到碗柜里了,你要及时吃,莫放坏了。
嗯,我在被子里点头,猛地一下意识到幸福其实一直就在我身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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