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青年狗编剧艾米的信!

撰稿人 / 明教李蔚然

时隔一年,又与大家见面了。

这不仅是江湖,还是一个魔幻的世界,一年前的我,绝对想不到,世界上有如此狂热的爱狗人士,居然成就了一位超凡脱俗的狗编剧。

诸位不要误会,这个狗编剧绝无半点侮辱的意思。虽然在很多制片人交谈的场合里,会有人这么骂编剧,但这次,绝对是充满了尊重。

2016年,有一部剧,中央一台播出、歌颂英模、斩获大奖,一连串闪亮的成绩令人羡慕,而这部剧的署名编剧,居然有一条狗。没错,就是一条棕色毛发、大眼萌萌、长着一张犹如被天使吻过的脸蛋一样的泰迪犬。废话不多说,上图!

看!
什么叫貌若天仙、我见犹怜?
什么叫秋水含情、优雅庄娴?
什么叫鬓发如云、怯怯娇病?
什么叫仪态万方、仙子临凡?
就是它——艾米!

有没有被它的美貌惊艳到?简直就是……
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狗就在片头署名处!
送它一颗小心心,点个赞,不怕它骄傲。毕竟这是一条冠绝古今中外、成天下狗所不能之事、出圈跨界、吊打人类编剧的小狗勾!
在这里,怀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情,作为一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想给它说一些话,你们别笑!它肯定看得懂,毕竟,人家当过央视署名编剧。
艾米你好:
都说,小火靠捧,大火靠命。如今,您就是有了这大火的命。您的名字,将成为世界影视史上的一座丰碑,而这部本该湮没在时间长河里的电视剧,也会因为您,被大家永远记住。
文天祥说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句话常被歌颂烈士、歌颂英模,今天,也可以歌颂一条狗,毕竟您是一条能在世界影视及中国影视范围内,亘绝古今!青史留名的狗!
鉴于此,我给您写了这封信,回顾一下您的成名历程,以及究竟是什么样的机遇原因,造就了您今天这份殊荣!以便您或者您的墓碑,将来答记者问。
我们先来分析您拿到央视片头编剧署名的第一个原因:编剧的地位下降。

都说剧本是一剧之本,但剧本这种东西,可不一定是编剧说了算。
当然,这个不是早些年。早些年,文字创作者还是很被尊重的,直到现在王朔时代还被编剧们津津乐道,每逢撑不下去了,就翻出来咂吧一下老一代人的辉煌之路,吸取一点几乎感受不到的精神念力,以便能继续走下去。
以上可不是瞎说的,不信您问大多数编剧,有几个没经历过前台、保洁阿姨、保安、闲杂人等给剧本提意见?
好容易写出来了,有几个人的剧本自己说了算?导演能改、演员能改、制片人能改、甲方能改;灯光说夜戏成本高,可能让编剧改成日戏;统筹说外景成本高,让编剧合并几个……可笑的是,所有人都能改,唯独编剧不能改。
东西一旦拿出来,就秒变大家来找茬游戏。(允悲)

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答案在题目,那就是:编剧在影视项目操作中的地位,前所未有的低!

低到什么程度呢?打个冒昧的比方,解放前,咱们现在被奉为国粹的京剧,以及其他地方戏从业表演人员,很容易被人张嘴就来一句:呸!臭唱戏的!
现在?呸!臭写字的!

在观众心中很难想象啊,一部影视剧中,唯一一个文字艺术从业工作岗位,就这么没有地位?我以前也不信啊,每当看到雷出天际的剧情,也会跟着骂:什么破编剧!什么破剧情!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大多数编剧在影视项目中没有话语权,他们能做的,就是改稿,改到甲方满意、甲方的司机满意、甲方的前台、保姆、保洁,一切能看到剧本的人满意。
所以就会经常出现那种,刚毕业的学生,指挥上十年从业经验的编剧,因为他们“年轻、有网感”。当然,这些人大多时候是意见相左的,所以众口难调,剧本最后很容易被改成不伦不类的东西。
不规范的过程,导致了不成熟的成果,这当然就引起了一些缺乏从业经验、且不具备编剧天赋的人不服——写成这样?我也能啊!于是撸起袖子上阵,更多不会不具备驾驭项目能力的人参与进来了。
不信,可以做个调查。现下剧组里除了编剧有多少人认为自己会写剧本?是不是认为自己剧本写得比编剧好?只是他们太忙了,没空写。那么当一个项目组中,有这么一群否定编剧专业能力的人存在时,编剧的地位,还能高吗?
所以,他们认为可以指导编剧,让编剧把自己的思想精华表达出来即可。如果编剧表达不好,那是编剧太笨了。
原本需要文艺高度的行业,掺杂进来一大批既没学过、也无天赋、且无经验的“编剧新人”,菁芜并存之下,就连那些真正令人尊重的编剧从业者,也不敢为每况愈下的编剧地位叫屈了。
这种情况直接催生的现象是:劣币驱逐良币,内卷严重。也导致了艾米拿到央视片头编剧署名的第二个原因:编剧贬值。

以艾米拿到署名的这部剧为例,据说是换了四拨编剧,四拨,而不是四个。如果按照以前的行业规矩,这么多编剧得多少钱啊?但现在不是,相反,现在的剧组里,编剧越多,编剧费越低。

可能更上一级、真正掏钱的人不太明白这个道理,当然不能让这部分人明白,他们要是明白了,有权力支配编剧费的人不就真拿不到钱了嘛。
现在说说人越多钱越少的道理。
上一节讲过,编剧在项目中的话语权缺失导致了不合格野生编剧的大量催生,但影视项目并没有同期增长,就形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而这些粥,还分两种,一种是找大咖定制,这种项目一般成功率高、稿费高,并且很容易在有过愉快合作经验的人之间运转,这种项目是不会放到菜市场的。(我姑且把那些编剧群称之为菜市场)
第二种项目,成功率低、稿费中偏低,这种项目是菜市场上的抢手货,因为是唯一的“粥”,所以只要有人在群里吆喝一声有项目,转瞬间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编剧添加好友。人多了,竞争就大,有压价的、有试写的、有不要钱试写的、有不要钱试写价还低的,妥妥的买方市场!

这种时候,有些不道德的制片方,就打起了白嫖的主意。
聊聊众所周知的白嫖方式之一:
找几个人先试写梗概大纲,不给钱或者很少的红包打发,说不合适;
再找人结合前面的梗概大纲中的各一部分做一份新的出来,不给钱或者很少的红包打发,说不合适;
再找人说大纲有了,试一份分集,不给钱或者很少的红包打发,说不合适;
最后找个枪手,按照分集用最少的钱出剧本。
所以,明白了没有?那些内卷的编剧们。意思就是,这种情况下除非你一开始报极低的枪手价格,甚至不要署名,才能保住这个项目。
虽然说编剧多,拿到的钱少,但账目上编剧费不见得少,至于钱去哪儿了,不知道。但实际上对编剧行业的影响就是:编剧贬值了。
艾米拿到央视片头编剧署名的第三个原因:编剧的署名权。

狗勾别闹!是的,狗都能拿到署名,编剧很可能拿不到。
比如在第二节的操作中,换掉的那几拨编剧,不但没有一个人的完成度能在法律上得到署名权的支撑,而且他们甚至大几率看不出来那是他们参与过的作品!
有一个行业术语:洗稿。

拿了你的故事核,能改头换面到ta麻麻都不认得!
举个栗子:一个少女被迫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从此开始了与情人眉来眼去的羞耻人生。
可以写成《大红灯笼高高挂》;
可以写成《橘子红了》;
可以写成《红高粱》;
可以写成《廊桥遗梦》;
可以写成《包法利夫人》;
甚至,可以写成《射雕英雄传》(郭靖与华筝的婚约在古代可以看做是有家室的人。)所以,很清晰了,一个故事改一下人名地名片名、时间地点人设,就能写成另一部作品。甚至,同样的一份大纲,让不同的编剧来写,都能写成除了人名一样没什么关系的作品!
说到底,谁让你们编剧那么喜欢发散思维呢!这就很容易洗稿了。最后播出的,都不是你们完整的作品,凭什么给你们署名啊!
这是一种。
还有一种,编剧写得实在是太好了,这泼天的名利富贵!谁不眼红啊!
是不是秒懂?
哈哈哈哈哈,算了还是长话短说解释一下,万一出圈了呢。目前国内顶级谍战剧之一的《风筝》,自上线之日署名就饱受争议。时至今日仍旧有大部分观众以为《风筝》的编剧是柳云龙或者杨健,直到前几日,《风筝》署名权官司二审才尘埃落定,法院认定其编剧是原著作者林宏(笔名肖锚),据称,这部剧从签订编剧合同到打赢官司,历经十二年。后面还有此项目相关其他官司尚在进行中。
所以,到这时候,有没有一个小的目标答案浮出水面?这就是……
编剧不值钱,但编剧署名值钱!

这是行业怪现象吗?不是!
编剧署名代表着利益(编剧费的分配),挂名就得给个不能太难看的钱啊!不挂名就顺利成章不用付钱了;编剧署名代表着名气,柳云龙是谁?谍战之父!肖锚是谁?爱是谁是谁!这种名利双收的东西,怎么能便宜编剧呢?
大象身上只有牙值钱,杀象取牙!
鲨鱼身上只有鳍值钱,杀鲨取鳍!
盔犀身上只有头值钱,杀鸟取颅!
狗熊身上只有掌值钱,杀熊取掌!
编剧,只有你的署名权值钱,你要不要捍卫?
诸君,写剧本为了什么?难道为了养家糊口吗?据悉,目前国内大部分编剧是不能够依靠剧本费养活自己的,莫说买房成家抚养孩子。如果是为了钱,干点什么正经营生不比编剧赚得多?

这个行业如果没有信念的坚持、没有不屈不挠的精神、没有捍卫署名的决心,那你图什么呀?学LF呀!!!
艾米怎么拿到的署名?

署一条狗的名字、一只猫的名字、一个杜撰的名字,有区别吗?(别抬杠,你要说狗是侮辱性的,猫和虚拟不具备骂人的双重含义,那我也同意,咱们别破坏气氛节奏。)好了, 那我再重复一遍啊,以保障节奏。
署一条狗的名字、一只猫的名字、一个杜撰的名字,有区别吗?
没有。
因为这个名字背后的空气或者生物,不会拿稿费,更不会站到领奖台上去领奖。换句话说,名利都和ta没关系!
那和谁有关系?谁拿了稿费和谁有关呗,谁领了奖和谁有关呗!这种灵活的、机制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将名利化解于无形的招数,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但谁想出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是因为这个,艾米这条狗,拿到了央一大剧的编剧署名!
说到这儿,难免让人心灰意冷啊。
编剧们还有没有其他方式维护署名权?

这里,我想稍微聊一下国家6月1日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
新法中,大幅度提高了侵权违法成本,赔偿上限提高了十倍,最高达到500万元。解决以往作者编剧们在版权侵权问题上,“打赢官司输了钱”的现象,其目的就是打击侵权盗版、保护知识产权。
也是在鼓励被侵权的各位,勇敢拿起法律武器,捍卫你们应得的、天经地义属于你们的、不容侵犯的署名权。
这一篇的最后,我想用艾米的家乡话和它沟通一下,毕竟没有它的出色表现,就不容易让大家发现,这个行业对编剧的侵害,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艾米……
汪汪!
汪汪!
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看懂了吗

看懂就是同类哦

让我们一起做一只有署名的快乐小狗勾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规矩!还有下一篇,咱们,《剧组的权游》再见!

END


编剧梦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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