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事·林老汉的女婿

林老汉是谁？他是我儿时朋友大军的岳父。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原来是我村的护林员，据说曾是村里的民兵队长。

小时候，如果非要说我怕过谁，那么林老汉就是其中之一。他是让我提起名字就打哆嗦的人，没有之一。

我记忆里的林老汉，好像总是穿一件很大的老羊皮棉袄，这让他可以在看林子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一躺就能对付，老羊皮棉袄防潮保暖，可以铺盖两用。

他个子不高，弯着个腰，手里总是拿着一根很长的拐杖，因为他一条腿并不灵便，有点瘸腿，这也是我们小时候嘲笑他的地方。他的拐杖也经常是惩罚我们用的，谁要是被他抓着就会挨几下子。

他腰里挂一个铜制的酒壶，酒不多的时候，老远就听见酒壶碰撞的作响。那时候我们也通过酒壶的声音判断，该不该跟他较量。如果听见酒壶响得声音大，就知道他在附近，还能判断出他喝多了。

他是护林员，不抽烟，他是我见过上年纪的人里面，唯一一个腰里没有别着旱烟袋的人。而且也不允许别人在他面前抽烟，如果是在林间让他发现抽烟，玩火，他是要骂人的。

他嗓门很大，喊一嗓子，听好几里路，而且脾气很暴躁，谁的面子也不给，谁都敢骂，这或许与他的辈分大有些关系吧。

八十年代的农村，经济状况很落后，家家都穷，我们这些孩子都是散养着的，一天到晚多数在外边混。有时候出去摘个果子，偷个地瓜，顺个玉米棒子也是自然，有时候跑进树林砍棉槐条子，耧树叶子，砍树枝子当柴烧也是经常。

但是林老汉是村里的护林员，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要被他管制，在他面前我们这群皮小子所干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于是乎，我们和他成了死敌。

我们那时候算是神出鬼没了，河边捞鱼、点火烤鱼，他闻着味跑来了；在岭地里，我们挖仓鼠洞，他跑来骂我们破坏水渠；我们烤地瓜烧玉米的时候，他出现在背后；在树林里挖知了猴，他追赶说是挖坏了树林，就是村里妇女拾个树叶烧火做饭，他都不允许。我发现他才是神出鬼没，而且是管天管地什么都管。

我们几个一出村，就老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一听见酒壶叮当响，就吓到撒丫子跑，经常耳朵里幻听，老是感觉他的酒壶在耳边响。即便我们没有做什么，在村里遇见也是绕道走。

每回我们几个人出去做点什么事，都事先安排一个年龄小还很机灵的小子放哨，只要已发现“老酒壶”，他就会大喊“老瘸腿来了”。于是，我们便哭喊着四散而去。

说来也是奇怪，林老汉瘸着条腿，就是马力全开，也不至于追上我们，但是没回都不会落空，他总能抓住几个孩子。

后来，我们发现多数抓的是大军。起初我们认为是大军跑得慢，但是他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壮实的一个，他有次还追上过野兔子，这让我们很是不解。

每回远远看见大军被林老汉揪着耳朵，或是挨几拐杖，我们也是可怜他倒霉了。我们也问过他原因，他憨呼呼地告诉我们，是为了掩护我们跑掉，因为他皮厚实，不怕揍。我们深信不疑，也特别感动，觉得大军特别仗义，总是把胜利果实分给他一份。

多年以后，我们都长大了，也像蒲公英的种子四处安家了，儿时的伙伴们很多都断了联系，有几个也只能偶尔打个电话。后来，我回老家时，听老人说起过大军当兵复原回家，跟林老汉的女儿结了婚，并在农村老家搞起来农业。

再后来，我过春节回去，和老同学们聚会遇见了大军两口子，我们说起当年的顽皮，自然会想起林老汉。大军媳妇说老父亲已经过世多年了。

这让我们心里特别怀念，我知道他之所以那追我们，也是因为我们嘲笑他是个瘸子。父亲说，他原来是村里很有本事的车把式，因为一次运送村里的生产资料，马惊了，他为了抢救物资和马车，被压断了腿。

席间，我问大军当年为什么总是被林老汉捉住，是不是早有预谋，看上人家的漂亮女儿，故意被捉借此活得好感呢？大军憨笑不语。

媳妇解释说，每次我们跑了，老父亲脾气暴，急着追赶，因为腿脚不灵便，经常被绊倒，第一次摔倒还是大军扶起来的，后来大军就不跑了，让父亲捉住，父亲也知道大军是有意的。

也是因为此，让林老汉看到了大军善良的品性，当他们谈婚论嫁的时候，林老汉就满意答应了。现在小两口恩爱甜蜜，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想必也是老人们所祈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