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谊衰败,王中军卖房“救赎”
电影《老炮儿》的最后是一场约架,冯小刚饰演的六爷身着军绿色大衣,只身一人,微微颤抖地举着军刀走在冰湖上。这把刀是他多年前行走江湖的武器,藏封多年,昨夜刚从柜子里翻找出。
刀尖划在冰湖上,他拖着昔日残存的荣光。
这个被时代抛弃的老炮儿选择用固守的方式和脱轨的世界顽抗。
这部2015年底上映的影片实现了票房、口碑的双丰收。院线排片低开高走后,最终拿下近9亿的总票房,更一举囊括金马、百花、金鸡等一众行业大奖。
这也是华谊兄弟近年来最后的高光时刻。
一片叫好声中,也有声音直指“片中一群小鲜肉叫板六爷,某种程度上与华谊面临的处境极为相似”。
这个影视业呼风唤雨的“教父”正慢慢沦为一个被时代抛弃的“老炮儿”。
它过往的经验与资历正在成为缺乏创意和脱离市场的拖累,面对崛起的影视新势力有些无能为力,多年筑起的护城河在竞争对手披星戴月、马不停蹄杀将过来时近乎瓦解,它在这些蓬勃的欲望和旺盛的生命力面前,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和老炮儿处境相似的又何止华谊,一手创建了华谊的王中军也面临着类似困境。
继卖画之后,为了救华谊,近日王中军降价6800万港元抛售了香港的豪宅。
这幢位于香港中半山富汇豪庭的房产是王中军2010年时购得,彼时其以1.32亿港元的总价购入富汇豪庭2座高层A、B室相连的房子,总面积为3738方尺。
香港中半山富汇豪庭
出售房产回笼资金的计划早在2018年便开始了,怎奈2.88亿港元的拍挂牌劝退了不少意向买家。
2年后,华谊危局更甚,王中军降价6800万港元后终得脱手。消息称,新买家为香港本地换楼客,见卖方肯下调意向价,加上该房源属于罕有放盘的特殊户型,便趁机购入。
2.2亿港元的成交价虽下跌23.6%,但10年间,王中军的账面获利仍达8800万港元。
王中军没有卖出豪宅的2018年,弟弟王中磊的同地段豪宅却因为面积小总价低成功转手。2018年,王中磊旗下的富汇豪庭2座中高层B室以8900万港元售出,6年间11%的涨幅不算高。
自此,王氏兄弟告别了背靠太平山,四周连绵翠绿,厅房落地玻璃窗可欣赏到无遮挡维港的富汇豪庭,以及豪宅里的邻居们。
除了“华谊兄弟”王中军、王中磊外,“香港金王”林世荣也曾居住于富汇豪庭,“赌王”四太梁安琪亦在此投资了四处物业。2006年,项目缔造者、四大家族之一的李兆基在次子李家诚结婚时,将名下两个市值约5400万港元的富汇豪庭房产赠予儿媳徐子淇父母作为礼金。
市场并不意外王中军的抛售之举,毕竟此前已有所暗示。
2019年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夏季峰会上,王中军坦言正在卖画,“我最近卖掉了一批艺术品,拿一些现金来解决自己的流动性问题,没什么不好”。在他看来,这个举动“不丢人,去年嘉德的夜场一半是我的画”。
王中军此言非虚,作为一名终极藏家,有人曾整理过他公开的收藏,当代知名画家的作品几乎都有在其收藏之列。藏品之多,让朋友感慨他的家“像个博物馆”。
如今,这个“博物馆”连同它里面的展品均被王中军摆上货架,变现的目的只有一个:拯救华谊。
“为了公司的安全性”,王中军说他“什么都可以卖掉”。
王中军亟需拯救悬崖边的华谊,稍有不慎,后者便面临退市的深渊。
不久前,华谊兄弟发布了2019年年报和2020年一季度报。数据显示,2019年华谊兄弟的营业总收入为21.86亿元,较上年同期下降42.93%;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亏损至39.6亿元,较上年同期下降262.32%。
无论营收还是利润,均被光线传媒、华策影视等同行甩在身后。
头顶“影视第一股”的华谊兄弟自2009年上市以来,8年间从未出现亏损。2018年首尝年报败绩的华谊亏损11亿元,2019年这一数字扩大至近40亿元,“一哥”变“坑王”,华谊成为2019年度亏损最多的影视公司。
2020年,这一情况依然在恶化,前3月华谊兄弟营收2.29亿元,同比下降61.38%,归属净利润约为-1.43亿元,同比下降262.32%。
这是华谊连续亏损的第三年。留给王中军的时间已然不多,按照A股规定,如果不能在接下来三个季度的时间里扭亏为盈,华谊兄弟将面临退市风险。
营业不佳也传导至资本市场,截至6月18日,华谊兄弟股价报收3.88元,相较最高峰时的31.95元下跌了87.9%,市值蒸发近800亿元,曾经的“影视第一股”距跌破“百亿市值”仅一步之遥。
这场危机的厉害程度远超想象。
2019年中国电影市场依旧火爆,无论是全年票房642.7亿元亦或是观影人次17.27亿均创下了新纪录,然而这份热闹里却没有华谊的参与。
全年票房排行中前50名影片没有华谊的身影,华谊内部第一的《只有芸知道》仅收获了1.58亿元票房,位列第69名,甚至不少饱含质疑声的“烂片”也跻身其前。
这在此前近乎不可想象。
EBOT艺恩票房智库数据显示,2012年华谊全年发行的电影总票房为21.6亿元,占国产电影全年票房30%;2013年其发行的电影总票房超过30亿元,继续领跑国内民营电影公司。
六年光景,换了天地。
新作品得不到市场认可,过往的高溢价收购接连爆雷,挤压着华谊本已“脆弱”的盈利能力。
在2018年计提9.73亿元商誉减值后,2019年华谊再度出现商誉“爆雷”。
公司在年报里对于亏损近40亿解释称,主要是报告期内公司对长期股权投资、商誉及其他资产计提资产减值准备。其中商誉减值金额高达5.99亿元,占全部资产减值损失的36.05%。
2019年,华谊对旗下的浙江常升影视制作有限公司(下称“常升影视”)、天津欢颜广告有限公司、浙江东阳美拉传媒有限公司(下称“东阳美拉”)和合肥活力天行电影城有限公司分别计提了308万元、2.31亿元、3.6亿元和480万元的商誉减值。其中,常升影视和东阳美拉是商誉减值的“老朋友”了。
2013年9月和2015年11月,华谊分别以2.52亿元和10.5亿元购买了常升影视70%的股权和东阳美拉70%的股权,并分别形成了2.45亿元和7.49亿元的商誉。
从时间轴看,上述两家公司无疑为收购而成立。
华谊收购时也坦言,出于对张国立及冯小刚品牌效应的看好。
借标的公司名义“绑定”背后的核心人物,相当于提前支付了明星的片酬,以及对导演未来作品的提前购买,此类操作在行业内并不少见。
但这一合作并未取得理想的效果。常升影视在4年承诺期后,业绩立刻“变脸”,2018年和2019年分别亏损了2315.6万元和4248.46万元。
而尚在承诺期的东阳美拉虽未变脸,却也没达预期,华谊只得连续两年对其计提了6.62亿元商誉减值。
事实上,华谊影视业务的困境早在几年前便已显露,只是偶尔冒出些优质作品尚能遮掩。
王中军并非没想过出路,多元化之路上,他将进军游戏领域视作华谊新的增长点。
2010年6月,华谊兄弟以1.48亿元的价格购入手机游戏厂商掌趣科技22%的股权。两年后,掌趣科技以“手游第一股”之姿登陆创业板,华谊所持股份一度涨至15.28亿元。
2013年,华谊三次减持掌趣科技,一共套现3.78亿元,获得投资收益3.16亿元,贡献了华谊当年净利润的一半。
游戏投资带来的甜头让华谊的资本胃口被迅速撑大,随后出手的银汉科技却让其栽了跟头。
而后全国吹起小镇风,在这股风下陶醉仰望的不止房地产企业,王中军也被这股风吹开了地产梦。
他将多元化目光转移至线下,瞄准了实景娱乐产业。按照王中军的规划,这是华谊的轻资产模式,通过输出品牌、电影的元素、推广创意等持有项目股权。
电影《芳华》取景地(孙婉秋 摄)
2012年5月,华谊与观澜湖地产在海口共同开发了第一个电影小镇项目,“观澜湖·华谊·冯小刚电影公社”(下称“电影公社”)。其中,观澜湖集团持有60%股权,华谊旗下实景娱乐公司持有35%股权,冯小刚工作室持有5%的股权。
然而,项目推进的同时,不少业内人士指出其存在对外公开销售商品房的现象 ,疑似打“文化小镇地产化”擦边球。观澜湖电影公社2014年开园,年报显示,该项目当年净利润为100.96万元,而与其合作的地产开发商观澜湖集团的海口地产项目受文旅地产影响,夺得当年海口地区“销售冠军”,总销售额达8.25亿元。
尝到甜头的华谊开始加速实景娱乐板块的扩张,相继落地了华谊兄弟电影世界(苏州)、华谊兄弟(长沙)电影小镇和建业华谊兄弟电影小镇,实现海口、苏州、长沙、郑州四城联动。
建业华谊兄弟电影小镇的奠基仪式上,王中军表示,华谊近些年来,除了电影与电视之外,也正在拓展其他的业务,电影小镇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随后,华谊兄弟电影城(济南)项目、华谊兄弟(西昌)电影小镇项目、华谊兄弟(南京)影视小镇、恒大华谊兄弟(阳江)电影城项目、恒大华谊兄弟(承德)电影城等多个项目开始推进。
然而,这一实景娱乐产业运营几年后,不仅整体进度不达预期,营收表现也在持续下滑。
《国际金融报》记者曾实际探访过观澜湖电影小镇,人气低迷,游客稀少,部分场景甚至未做开放,因无法像迪斯尼一样产生互动,体验感一般。
观澜湖电影公社(孙婉秋 摄)
参观过华谊电影小镇的亿翰智库分析师黄新云直言,项目痛点为“位置比较偏,设备较为老旧,IP没有足够强劲,复游率很低,去过一次基本不会去第二次”。
王中磊曾在2014年时描绘过华谊的小镇蓝图:4到5年落地20个城市,每年为华谊贡献180亿美元收入。然而真实情况是,2018年华谊品牌授权及实景娱乐板块营业收入就较上年同期相比下降42.15%至14954.11万元。对于营收大幅下降的原因,华谊解释主要是因为各项目推进进度存在时间性差异,导致收款进度在各年之间有所差异。彼时,华谊预计,2019年还将有2-3个项目陆续开业。
2019年,华谊只开业了建业华谊兄弟电影小镇一个项目,品牌授权及实景娱乐板块营业收入更是缩水至3467.8万元,同比大幅下降76.81%。
180亿美元豪言下是不到500万美元的真实状况。
同策集团首席分析师张宏伟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小镇类项目开发商通常会配住宅开发和可售物业,通过前期销售回笼资金,但华谊的电影小镇在可售地产开发这块体量不大,依靠运营在国内目前很难赚钱。
在黄新云看来,“文旅行业已从早年的粗放开发时代进入到精细化运营时代了,还是需要专业的文旅运营商来做。华谊在实景娱乐方面,特别是线下运营方面功力欠缺,与之合作的开发商更多承担建设工作,对项目运营也了解不多”。他直言,如果只是想着开发收益分成、资本运作,很难做好文旅项目。
相较预期的差异,更为现实的问题是,陷入资金困境的华谊仍有大量投资款未支付。年报显示,2017年华谊兄弟陆续签订的实景娱乐项目合作公司认筹投资款直至2019年期末还未落实,尚需支付投资款分别是7500万元、850万元、950万元和1000万元。
今年初,王中军对外表示,“2020年,华谊无论如何都要打翻身仗。这是一个公司的生死存亡时刻,就是要扭亏。”
要扭亏并不容易,受疫情影响,影视行业今年直接进入“冰封”,一季度的亏损之下,华谊还面临大量的股权质押到期和短期负债。
编辑 沈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