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企那些年-20200205
平淡而冗长的周末，又不约而至了。Linda讨厌空落落的假期，哪怕是两天，她也不喜欢。
在华东的时候，如果没有和同学约会，她就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想象着与杨坤偶遇的样子，但从来没有如愿。就算有一次，远远的看到了DA华东区的公务车，走下来的也是胖乎乎的司机老赵。那时候，Linda的心原本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开始纠结要不要立马穿过马路，假装一次偶遇，然后又活生生咽了下去。
北海的周末，除了空虚，就是孤寂。
舍友周五一下班就去郊区找男朋友了，零零星星几个高中同学还分布在这个城市不同的角落，再加上很久不联系的缘故，早就生疏了很多。虽然，班级群里面每天很热闹，但没人为了Linda的到来组织一次聚会，哪怕假装客气一下。
周六的中午，狠狠睡了很久的Linda从床上爬起来，顺势摸过枕边的手机，才发现快被打爆了。十几个陌生来电，高中同学群里面，同学们也在纷纷给她留言。
原来，班主任来北海学习了。
早在北海一外企扎根很多年的高中班长在群里发布了一则聚会通知。
聚会的地方选在离老师培训不远的五星酒店里去，和Linda住的地方隔着大半个北海市。
Linda想去，又不想去。
高中的班长，好多年不见了，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当年的模样。在Linda依稀的记忆里，这个同桌的男生，妥妥的学霸一枚，高高瘦瘦的，在一副厚厚的眼镜下面，是一张清秀的，书生气十足的脸。
，生怕对方那次考试超过自己。
就这样，懵懵懂懂的，他们就毕业了。
去学校领大学通知书那天，同宿舍的女生偷偷塞给Linda一封信，里面密密麻麻三页纸，讲着两个人的过往，幻想着两人未知的大学生活，除了落款是“你的同桌”四字，如果不是熟悉的字迹，Linda完全想象不出是谁写给自己的。
Linda自然没有回信，也不知道要回什么。
接下来，和所有无疾而终的两个人一样，Linda只身去了华东，班长只身去了北海。从此，了无音讯，毫无交集。
关于他的消息，Linda都是从同学们转述的八卦里得知的。
大一刚开学没多久，他就火速找了个女朋友，据说是个肥肥的，矮矮的，开学第一天就追着他满世界跑的大二学姐。
毕业的第一年，他就结婚，生子，在北海安了家，在一家五百强混得风生水起。
Linda犹豫不决，同宿舍女生打来电话催促：“大姐，你出发没?你倒是快点啊，大家都在等你。”
无法拒绝，Linda只好硬着头皮说：“我马上出发，待会见。”
火速起床，洗个澡，画了个淡淡的妆，Linda穿了一件牛毛黄的羊绒大衣，镜子里，自己长长的披肩大波浪卷把自己映衬得既温和，有得体。
同学聚会，自己是万万不能掉链子的。
出门前，Linda反复照了很多次镜子，换了几个色号的口红，总算让自己满意了，才拿起刚买的coach背包往外走。
公交车一个半小时到车程，Linda上车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周末的北海，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年轻的小姑娘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亲亲我我的恋人随时随地牵着手，幸福的一家人，要不是父母牵着孩子，要不是孩子在前面蹦蹦跳跳，好一副和谐美好的画卷。
只是，这一切美好，好像与自己无关。这整整一车厢人，与自己而言，全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毫无交集。
Linda安静的坐着，看着这个城市的一幕一幕。孤独的，被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
“姑娘，能不能给我老伴儿让个座！”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站在自己身边，示意Linda给旁边裹着严严实实的老太太让个位置。
“好的，没问题，您座吧！”Linda火速起身，把座位让了出来。
“谢谢啊，你赶紧坐吧，这姑娘给咱让个位置。”老头搀着老太太坐下，小心翼翼的把围巾重新系了一遍。
“我把窗户给你关上，别着凉了。回家再给你熬点冰糖梨水，多睡会，明天就会退烧了！”老头侧着身子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顺势把手掌在老太太头上摸了一下。“没那么烫了，你再喝点水吧！”
“都说了，我不要喝，回家再说！”老太太明显不耐烦了，冲着老头不耐烦的说到。
一路上，老头一直守在老太太旁边，一会问要不要喝水，一会问要不要来点切好的水果。
围巾里面的老太太，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偶尔露出嘴，不情愿地接过老头递来的水杯或者苹果。
Linda拉着公交车的套环，试图站得稳点。
“姑娘，我们下车了，你坐吧！”
老头搀扶着老太太，再次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然后慢悠悠走下了车。
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小，Linda清晰地看到老头宠溺地摸了老太太的头。
这或许就是爱情该有的样子，Linda想着两个老人的一举一动，竟然被感动了。
室友说，快30岁的单身女人，最缺的就是爱情，Linda还坚持是独立和事业来着，现在看来还是室友对了。
聚餐的饭店，就在终点站步行几百米的距离。
等Linda走到的时候，大家都入座了，空着一个离班主任最近的位置留给Linda，另一边是班长。
十几个人的房间里，大家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班主任开口，就像当年上高中一样。
“林丹来了，林丹来了，快坐下！”大家起身，热情得招Linda入座。
“王老师好，同学们好。”原本想象中轻松愉悦的聚会，满满的全是陌生和尴尬。
在座的同学们，几乎都变了个样，除了原本就熟悉的同宿舍女生和坐在主位的班长，好几个同学Linda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了。
男同学几乎都比原来胖了好几圈，头发也秃了，女生大都比原来胖了不少，除了自己和舍友。
“林丹，没啥变化啊，比上学的时候更洋气了！”班主任老师笑着对Linda讲。同学们跟着附和起来。
“哪有，哪有！”突如其来的表扬，让Linda有点不知所措。
“林丹，杯子给我，我给你倒水！”班长侧着身子走到Linda这边，俯身接过Linda递来的杯子。
“谢谢！”Linda下意识说了句，头也没敢抬。
“大家都别那么拘谨，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我虽然是老师，更是你们的朋友嘛。大家放开点，该吃吃，该喝喝，该聊聊。都和我说说你们的近况，这么多年不见了，我也想知道你们现在怎么样。这样，咱们从班长开始哈。”班主任打开了话匣子。
“我现在北海，住在东三环，在一家外企上班，现在负责北方区，结婚了，有个闺女，现在五岁了！以后大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讲！就这些，我汇报完了。”班长说完，腼腆的笑了笑，赶紧坐下，像极了当年的乖学生。
“我在北海财政厅上班，住北三环，结婚了，有个女儿，刚刚一岁！”紧接着是个Linda不怎么熟悉的女生，从她发福的容貌中，Linda依稀判断着她原来的样子，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叫啥。
“我也结婚了，在北海一学校当老师，我爱人也是老师，现在还没孩子！”
“我住在北五环，在机关上班，是个出纳，孩子两岁了。”
“我在外企上班，还没结婚，还在谈女朋友！争取明年脱单！”
“你这速度有点满，拖大家后腿了哈。有当年跑步的感觉。”班主任冲着面前这个胖胖的男生笑着打趣到，大家哄堂大笑。
“好，下一个！”
“我在南五环上班，自己开个小公司，结婚了，老婆在家怀孕。”
……
终于轮到Linda了。
她囊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杵在那里，像个犯错的高中生。了，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来三个字
“我单身！”
话音刚落，同学们异口同声惊呼到：“啊?！”
“不会吧?”
“我还以为你来北海投奔老公定居了！”
“怎么还单着呢！”
大家叽叽喳喳，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一言我一语，Linda活脱脱成了一个另类。
“男朋友的事情，就拜托大家了。”为了避免太过尴尬，Linda大声说了一句，赶紧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氛围，顿时就活跃起来了。女生们忙着给Linda分析形势，搜肠刮肚说说自己哪个单身的同事，表哥，表弟的，但，最终的话题，都会扯到自家孩子上来。
男生们围坐一圈，和班主任喝着酒，唠着女生们根本不感兴趣的话题。
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大家相互加了微信，留了电话，客客气气地拥抱了彼此，和每个人都叮嘱一遍：“常联系！”
“林丹，你住哪里?”在目送班主任离开之后，班长对身边的Linda问到。
“东三环！”
“那你怎么过来的?”
“公交车！直达！”Linda本想说自己打车回去来的，不知道为啥脱口而出的竟成了这几个字。
“那搭我车回去吧，咱俩顺路！”班长不看她，只是顺势指了一下自己车的方向。
班长在前面走，Linda走在后面，默不作声。
象牙白的宝马5系，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是Linda一直喜欢的车型。
班长开门，手搭在车门顶上，让Linda上车。
“这么客气，我不会碰头的！”Linda俏皮地冲班长笑笑，试图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
车里，满满当当都是孩子的玩具，粉红色的儿童座椅，粉红色的找纸巾盒，连车头的挂饰也是粉色的芭比公主。
“车里比较乱哈，都是我闺女的东西！”
“没事，这不挺正常嘛！”Linda一边说话，一边系好安全带。
“你现在哪里上班?刚才也没和你仔细聊。”
“在DA。”
“哦，我知道DA，还是我们公司的客户呢。离我们很近呢，就在马路对过。”
“不会吧，这么近，这么巧！”
“可不是嘛，你也不早说，我们应该可以经常碰面的！”
Linda自然听出来班长对客套，赶紧回到：“得了吧，你们领导都那么忙，一年能碰一次都是阿弥陀佛了。你哪有空。”
“也是，也是，上班要忙死了！”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聊着班里的张三李四，唯独不聊彼此。
期间，班长的小女儿打来电话，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班长接电话的声音软软的，整个人都酥掉了。
“女儿奴一个嘛！”
“没办法，平常太忙了，没空陪她！”
“有照片吗，我看看小美女！”Linda想知道小姑娘长什么样，更在意班长对老婆到底是个什么人。
班长把手机相册打开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又一张小姑娘，熟睡的，吃手的，走路的，萌哒哒的，令人心动。
没有多少的缘故，Linda很快就翻到最后一页了，除了小女孩，没有她想看到的。
“太可爱了，你真幸福！”Linda也不知道为啥会莫名其妙说了这样一句话，或许就是嫉妒吧，那种嫉妒的要死的感觉，真实的在她心里，身体里不停的翻滚着。
“你这个傻瓜，这有啥，每个人都会有的。”班长转头看着他，和高中时候一样的表情，和当年一个口气。“你这个傻瓜，这个题目你也会的，不是吗？”
接下来的路程，班长讲了很多女儿的奇闻异事，口若悬河的，像极了每个女儿奴的父亲。
Linda不想让班长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所以随便找了个商场，随口说了个约会，就在小区不远处的购物中心下车了。
“有事，就给我点话哈，我们常联系！”班长摇下车窗和她道别，然后一溜烟儿开跑了。
那有什么劳什子约会，Linda一边走着，一边咒骂自己的虚伪。冷冷的北风吹着，夹杂着北海特有的霾的味道，像极了Linda此刻的心情。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传统到骨子里的女人，是多么期待爱情，期待婚姻，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将就。
Linda的脑子很乱，一会是过往依稀的班长，一会是遥不可及的杨坤，像被爱情放逐的流浪者，Linda不知道自己能抓住什么，又能等来什么。或许，自己最大概率的下场就是DA办公室那无处不在的单身剩女吧。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除了那个没有温度的出租房，也想不出还能去哪里……
中午接待了一个华东来北海的放射科主任，一不小心，杨坤喝的有点高，一下午晕乎乎的。
即将离开的BEN，焦灼的项目，混乱的人事安排，唠唠叨叨的老母亲，一件一件，在自己的脑海里混杂在一起，理不清思路。
他躺在偌大的沙发上，一遍一遍寻思着那一封来自总部的邮件。周一就要飞新加坡了，而自己手里只有一份Linda准备好的销售数据。
“不行，我要准备两份，一份激进的，一份保守的，好随时应变，鬼知道周一会发生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再也没有什么心情躺着了，从沙发上蹦起来，一边出门，一边打电话给Linda。
“方便吗？”杨坤难得在周末联系Linda，有点不好意思的问到。
“方便的，怎么了，杨总？”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让Linda摸不到头脑。
“你马上出发去办公室，帮我把周一的数据PPT再做一份保守点的模板，下个季度的项目预期打8折。懂了吗。？”
“好的，知道了，我这就出发去办公室。”Linda转身走向DA总部的方向，一边琢磨着杨坤不怎么正常举动的动机，一边想着如何调整数据。
虽说调整数据也算Linda工作中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工作之一，但开会前定稿以后再出一版新的，这还是第一次。
“杨总，打八折是我自己按照总监们的反馈来，还是再核实一下，然后再出报告？”Linda担心自己没有理解杨坤的意思，追问到。
“最好再核实一下，尤其那些金额比较大的！”杨坤叮嘱到。
杨坤风风火火赶到办公室的时候，Linda已经在位置上打电话，一个一个数据和销售总监们核实了。
Linda一边电话，一边在手边的项目表上标着什么。红红绿绿的标识，密密麻麻的，这么些年，杨坤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意思，只要Linda明白就行了。
天完全黑下来了，Linda将统计好的数据和第二版讲义发给了杨坤。
“这一版为什么要拿掉东大集团的项目？”杨坤不解地看着Linda，明显有些生气。
“马总说，他担心流程下个季度来不及，可以的话往后推一下！”Linda急忙解释到。
“开玩笑！马威他是想掉脑袋，不想活了吗？给我接他电话！”杨坤自己也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火，压也压不住，冲着毫不知情的Linda一顿狂轰滥炸。“立刻，马上！”
明明Linda已经在打电话了，杨坤还是催了好几句。
马威的电话被转了进来，电话那头，嬉皮笑脸的马威上来就说：“大周末的，咋还来办公室了？你今天不是接待王主任了吗？”
“你咋让Linda把东大的项目拿掉了？”杨坤不搭马威的茬，直接问到。
“哦，不是说要保守点嘛，我就把它拿下来了！”马威没有听出杨坤的着急，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这样的话，华东区下个极度几乎就没啥大项目支撑，要裸奔了，这样怎么能过得去？你也不动脑子！”
“哦，那就让Linda加上吧！再去掉几个小的！”
“就这样吧！先挂了！”杨坤没好气的挂掉电话。
“Linda，再改一下，进来一下！”
隔着门，Linda都能听出杨坤有些气急败坏的口气，低着头，走了进去。
Linda在杨坤的对面坐下来，杨坤侧着身子和Linda共用一台电脑，把项目和PPT过了一遍又一遍。
不记得杨坤给了多少次建议，Linda就一遍又一遍的改着。每一版，杨坤总在最后一刻找到不怎么令自己满意的地方。
然后，Linda回座位重新做。
快11点了，杨坤抬手看看手表，看看门外依然忙碌的Linda，梦然间觉得自己就是个磨人的混蛋，而任劳任怨的Linda不过是自己可以随叫随到的受害者。
明明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数据才会让新加坡满意，明明是自己对明天的状况摸不着头脑，但，可恶的自己却把一切不好的情绪一股脑给了无辜的Linda。
“今天就这样吧！你也赶紧回家！”杨坤看着最新版的一份数据，总觉得哪里别扭，但也不好意思再让折磨Linda一次。
“好的，那我走了，杨总也早点回家！”Linda 累坏了，颈椎疼得直不起来，一边勉强收拾干净桌子，一边叮嘱杨坤早点回家，明天别迟到。
Linda 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听不见了。杨坤删除了最后一份数据和讲稿，把倒数第三份存到了明天开会的文件夹里。
“你真是个混蛋！”杨坤想着进进出出的Linda，在心里咒骂到自己。
回到家，累瘫的Linda把自己摔到床上，懒得洗澡，懒得脱衣服，就那么呼呼睡了过去……
至于莫名其妙，神经兮兮的杨坤，她实在没精力琢磨，没精力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