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青铜文化 源头可能在甘肃

本报记者 傅淞巍

齐家文化与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陶罐比较图。

夏家店上下层文化并非承袭关系

夏家店文化被认定为中国北方重要的青铜文化之一，因遗址位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夏家店而得名。由于该文化包括辽西地区，也是我省考古研究的重点。

由于土层沉积的原因，夏家店下层文化要早于上层文化。据碳-14测定，夏家店下层文化距今4360年至3380年，其分布地域为华北海河流域中部大清河以北，北至西拉木伦河畔，东达医巫闾山麓，西抵河北省张家口地区。而夏家店上层文化的上限距今3240±150年，下限可到战国中期前后，分布地域与夏家店下层文化接近。

那么，夏家店上层文化是下层文化的延续吗？朝阳市博物馆研究馆员周亚利经过20年潜心研究，认为两者并无承袭关系。

周亚利发现，夏家店下层文化的部分陶器使用轮制，陶器火候高，造型规整，胎体坚硬，表现出较高的制陶工艺水平。而夏家店上层文化陶器皆手制，火候较低，胎体疏松，工艺水平远不及夏家店下层文化。“若是承袭关系，就无法解释制陶工艺为何会大幅退化。”周亚利对记者说。

夏家店下层文化与上层文化均有青铜器，下层文化的青铜制品多为小型装饰品，如青铜耳环、指环、杖首等，不见金属容器，上层文化的青铜器则既不乏装饰品，也有炊器、容器、生产工具、兵器、马具等，可见青铜铸造业已相当发达

此外，这两种文化的丧葬习俗差异很大。夏家店下层文化的随葬品多为鬲、罐、盂等器物组合，上层文化则用陶罐或钵，极少用鼎、鬲随葬；上层文化有一定数量的覆面习俗，下层文化则不见或少见这种习俗。

据以上情况分析，周亚利认为，夏家店上层文化与下层文化是两种性质不同的文化。

夏家店上层文化与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关系密切

那么，夏家店上层文化来自何处？周亚利将目光投向夏家店文化东侧的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位于今辽宁中部，包括彰武平安堡、新民高台山、康平顺山屯、法库湾柳街等文化类型。据碳-14测定，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的时间要早于夏家店上层文化，有可能对夏家店上层文化发生影响。

陶器对比发现，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与夏家店上层文化相似度极高：均为手制，泥条盘筑，以夹砂红陶、红褐陶为主，外表多饰有泥浆红陶衣，少数陶鬲、罐的颈部有一周指压痕的附加堆纹。此外，墓葬特点上和出土的器物上也相似。

据此，周亚利认为：夏家店上层文化与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夏家店上层文化的很多因素都来源于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

远在甘肃的齐家文化是更早的文化源头

然而，考证至此远未结束。因为考古界都知道，下辽河流域的一些文化因素也是外来的。

周亚利把目光瞄向中国西部的齐家文化。齐家文化是位于甘肃、青海一带的青铜文化，出土文物碳-14测定为距今4600年至3700年，早于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学界公认，我国最早使用青铜器的区域在甘肃。甘肃马家窑文化遗址出土的单刃青铜刀是目前已知的我国最古老的青铜器，经碳-14测定距今约5000年，而齐家文化则承袭了马家窑文化。

周亚利发现，齐家文化的几种墓葬形制，在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中都能见到。而下辽河流域文化中的顺山屯、平安堡类型墓葬中死者双手置于胸前或头前的习俗，在齐家文化中都能见到。此外，无论在制陶风格上，还是在器物本身，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出土的文物都能在齐家文化中找到雏形。

周亚利在器物对比中意识到，齐家文化与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夏家店上层文化具有连续性。

齐家文化有施红陶衣的制陶风格，这种风格在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及夏家店上层文化中也存在；齐家文化的无翼三棱石镞、骨镞在下辽河流域遗存及夏家店上层文化当中都能见到；齐家文化的三角形扁体石镞在下辽河流域的平安堡遗址中也能见到，而夏家店上层文化也有这种特征的骨镞；夏家店上层文化的蚌璧与齐家文化的骨璧、蚌璧非常接近，虽然目前尚未在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中找到这种骨璧，但前述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与齐家文化的诸多共同文化因素表明，这种骨璧最早也应来自齐家文化。

由此，周亚利认为，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与齐家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的很多因素，如埋葬习俗、陶器、铜器、石器、骨器等都来自齐家文化。

本世纪初，周亚利将上述研究比对成果向时任辽宁省博物馆馆长徐秉琨进行展示。徐秉琨以学者的谨慎向她建议：再进行一下反向研究、排他性对比。“为此，这项研究比对又持续了四五年的时间。”周亚利说。

最终，周亚利认定，除了齐家文化，未发现有更早的文化类型在丧葬、器物等如此众多方面对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发生影响，可以说，齐家文化直接影响了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也是夏家店上层文化的间接来源。

夏家店下层文化居民迁往中原，形成商文化

结合器物比对和历史考证，周亚利对夏家店文化、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的演化得出了这样的推断：在齐家文化晚期，齐家文化的一部分居民曾长途跋涉迁徙到下辽河流域，并吸收了一些当地及周围的文化因素，形成了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在下辽河流域青铜文化后期，又有一部分居民迁徙到西拉木伦河、大凌河流域，并吸收了周围一些文化因素，形成了夏家店上层文化。

那么，夏家店上层文化居民的到来，是否意味着夏家店下层文化居民的迁离呢？周亚利认为很可能如此，这是文明更迭时常常会发生的现象。

周亚利说，夏家店上层文化居民能用青铜制造生产工具和武器，又具有游牧民族的特征，在实力上占据上风，而夏家店下层文化居民在生产工具和武器上均落后，很难抵御夏家店上层文化居民的攻势，外迁是其不得不接受的结局。

至于夏家店下层文化居民后来的命运，周亚利认为，他们迁到了中原地区，并与当地居民融合，形成了商文化。“这是因为，在时间上，夏家店下层文化要早于商文化，在器物比对上，夏家店下层文化的陶器形制与纹饰与中原系统商周青铜器的风格有承袭关系，商周青铜器承袭了夏家店下层文化的陶器风格。”周亚利说。

夏家店下层文化与商文化的关系，也是目前学术界的一个热点。我省考古学家郭大顺先生也认为，夏家店下层文化与商代密切相关。

周亚利表示，近年来诸多考古发现表明了夏家店下层文化与商文化的亲缘关系，夏家店下层文化与中原其他文化结合形成商文化的证据越来越充分。

（本文图片由周亚利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