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生活】在春天
选了一个极好的日子,去乌龟潭看晚樱。却不是晚樱最盛的时节,绿叶已经迫不及待地生满了,估计是怕等花落了,无人来欣赏平常的叶子。的确,往常,若无花,去乌龟潭,也极少去欣赏那丛丛树叶生长何许,叶脉如何,那似乎与我是没有关系的。我最牵念的是花,每年的清明时节,我都要到乌龟潭看一次晚樱。晚樱不像太子湾的樱花。晚樱,顾名思义,要比那些洁白的樱花来得迟一些,也开得厚重一些。在日本有一句谚语:樱花七日,说的是樱花的生命只有七天。这说的该是洁白的樱花,骤然开放,轰轰烈烈几日之后,也骤然凋谢。晚樱则不同,花期长,花瓣重,色彩鲜艳明丽,花香清淡如许。每次到太子湾和花港观鱼赏纯白的樱花,看着花儿如雪纷纷零落,我也不伤感:不着急,还有一处晚樱在等着我们。渐渐的,乌龟潭的晚樱,就成了每个春季最欣喜的期待——白樱落尽,粉樱隆重登场。我猜想西湖边该有多处晚樱栖息之地,但我只挂记乌龟潭的晚樱。其他地方的晚樱之于我来说,是陌生的,无法消解的。我在意乌龟潭的晚樱,它临水而居,生在偏僻处。若不常在湖边走,甚至不知道这一处还有如此绚烂明媚的春天粉末降临。它西湖与西湖相隔甚远,杨公堤也并不是游客缓行之处,呼啸而过的车子,将人的眼睛也变得忙碌起来,那么,这片山脚下的小潭,便成为暂时被遗忘的角落。我也是来杭州多年以后,才知道有这样的去处。我通常在太子湾和花港观鱼走上几圈,便结束了自己当日的行程。直到后来,苏堤和太子湾的人流,无意中将我的脚步转移到了边上的浴鹄湾。浴鹄湾真像从繁华的人世间剥离出来的清幽之地,过往的行人稀少,颇有一种世外桃园的感觉。再往前走,似乎每一条路都有一种曲径通幽之感,经过一段小路,就到了乌龟潭。这两处似如连襟的姐妹,气质若雨,清幽秀丽。乌龟潭的晚樱盛放的那几日,这一处的人就冒出来了。但依然少,天地疏阔,加上蓝绿之水和款款而行的溪流。“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说的就是这个意境。但那茅屋是无人居住的,若到黄昏,定有成倍成倍的幽静从天而降。我想,若入其中,定然会被静寂所淹没。乌龟潭还有伟人长眠。于谦,这位明朝时期的民族英雄,写出“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千古诗文,以清廉与公正著称,能文善武。于谦从小学习刻苦,志向远大,吴山上还有他旧时读书之处。他的旧居就在吴山脚下,距离我的居住地仅两百米之遥。曾有一次,我去学生家里家访,第一次发现学生家旁边的“于谦故居”竟然近在咫尺。时已傍晚,大门紧闭,我依然感到那深门宅院有一种刚正之气扑面而来。这位民族英雄,有“丹心托月”之志,长眠于三台山麓,与乌龟潭仅一步之遥。寻一晴明之日,走进山中,常见到三三两两的行客至此,但多数时节,此为寂静之地。这也好,不被搅扰,不像苏小小,孤山桥头,日日万千目光停留。杜鹃、紫荆花、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刺啦啦地开放,水鸟也展翅飞翔,游客坐在水边不想离去,安安静静地念诵一段诗文,拍几张照片,或是看平静的水面偶尔荡起一点点涟漪。就那样坐着,一刻钟,半日,都是可以的。那日,我拍了几张放在朋友圈,勾起了好些朋友的心神。又有一朋友问:下周去,还有吗?我说:下周,还有两三朵。我回答得很干脆,像是与晚樱心有灵犀。也许是真的。因为每年来见它一次,就像我在春天里的一次盛大的仪式,尽管只有停留一个小时。这一小时,却倾注了我一整年的等待。为写这篇文章,我特地上网查找晚樱的资料。它来源于日本,漂洋过海来杭州,在一个又一个春天里,开启准时而隆重的盛典。它热烈、纯洁、高尚,默默无闻却又轰轰烈烈,历尽冬日之寒意,凝聚天地之精华,将芬芳与希望带给靠近它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