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礼||平型关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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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感怀

平型关，幼时，课本上读过。

记得它的雄伟，记得它的惨烈，更记得它的忠勇与无畏。

平型关脚下，茂密的灌木丛深处，横卧着一条宛若巨龙的长长的沟，当地叫乔沟。乔沟沿着恒山山脉的导引，蜿蜒曲折，渐渐向远方延伸。乔沟，用它的忠诚和坚持，守望着平型关，守望着平型关的正义与尊严。

七十多年前，乔沟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乔沟十里，八路布阵，龙虎设伏，绝灭敌寇。那天，当侵略者进入预设阵地，顿时，乔沟怒吼，火龙腾起，猛虎下山，弹雨枪林，呼啸着，直扑敌群：只见满沟狼嚎鬼叫，车毁人亡，鬼子尸横遍野......乔沟一战，歼敌上千，缴获战利品多多，斩断了侵略者的魔爪，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与孤傲凶残。首战平型关，国威大震、民心大震，八路军将士威名传天下。

雄关长沟，世代绵延；乔沟鏖战，已越数载。今逢抗日战争胜利日纪念，有暇重走平型关，缅怀先烈、心祭英豪，引发万千感慨。

缘由对尊严的恪守，我们民族应铭记乔沟的血性：坚守与牺牲，勇敢与无畏，才能守住尊严。匹夫见辱拔剑而起，虽不足为勇，但也不是“拉在头上擦掉，尿在头上晒干”，接受羞辱，任凭宰割。此时不拔剑，彼时要出手。策略要讲究，底线要守住。怯敌、畏霸、绥靖，无底线的奉送善良，只能是自取其辱，人格受伤，尊严受损。羊们无需乞讨狼的慈悲，善良也无需期望恶的怜悯。

缘由对正义的呼唤，我们民族应铭记乔沟的担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昨日，八路军将士，“痛舍膝下三周儿，长啸一声出门去，”为救亡，为民族，毅然决然奔赴抗日前线，热血洒疆场，忠勇铸国魂。乔沟肉搏，老爷庙撕杀......，登临平型关，眺望绵延远去的乔沟山林秀色：满沟满坡墨绿矫美的参天大树，仿佛是英雄的身影；深沟远谷鸣奏着的声声林涛，仿佛是勇士的怒吼；浩宇高天飘飞着的尘雾，仿佛是昨日战场硝烟的遗留。将士们平型关的撕杀与牺牲，坚持与担当，丰满了正义的全部内涵。正义不仅仅是觊觎的空神，而是铁肩担当，热血铸就的现实。

缘由对和平的渴望，我们民族应铭记乔沟的付出：长城内外、雄关远近，原本是祥和之地。在自然之神的呵护下，平型关脚下，这里的百姓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乐业安居。谁曾料到，一个阴风飒飒的早晨，在红如残阳的旗帜蠕动下，鬼影憧憧，强盗和豺狼，闯进了平型关，以无耻和非人性，烧、杀、抢、掠，践踏和平，蹂躏善良，搅扰安祥。于是，山河怒了，正义怒了，平型关燃起了抗日烽火；于是，乔沟怒了，善良怒了，乔沟抗敌健儿虎啸龙腾，果敢、顽强，奋起崭豺狼、抗敌寇。八路军将士血肉之躯的付出，追寻和期待的依然是和平。

02

寻找

那年，我还戎装在身。

那时，抗战的老将军还在军营。

那天，军院的林荫小道，洒满了郎朗笑声。晚饭后，将军和士兵，在水柱冲天的喷泉边、在花团锦簇的微型公园里，三三两两在散步、在谈笑。我和我的战友，缓步走在宋炳勋将军的后面，我们地道的家乡话，引发了宋将军的兴趣：

“小同志，你是雁北人吧！”

“是的，将军，您怎么知道？”我怯生生地问。

“听口音呗，我在雁北打过仗”将军很平静的说。接着将军又转身询问：

“你是雁北哪个村？”将军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话中我感到了这中间一定有关于雁北的故事。

“周家堡”我答。

“哦，焦龙就是周家堡人啊！”说着，将军缓缓走向林荫深处，从背影中感到了他在哽咽、在饮泣......他好像不愿意让我们看到他在流泪。

说到焦龙，我心里惊诧：将军怎么知道我们村的抗战英雄呢？

焦龙，出身高门贵户，祖上数辈，或经商、或为官。从父辈起，便习武为生。父亲告诉他：“龙儿，武功在身，才能有自尊，不受欺负！”遵父嘱，焦龙的武舘办的风生水起：一指穿锅底，单掌断钢条，纵肩走飞檐......，在乡里，除恶惩盗，济贫扶弱，成了乡亲们的保护神。焦龙16岁那年，日寇入侵，豺狼进村，上千民房被烧，80多妇女受辱，70多名无辜乡亲被杀害，眼巴巴，看着武艺高强的父亲被乱枪射杀。焦龙凭了机智，飞檐走壁逃出了村。刚出村，便迎头遇上了闻讯赶来，营救乡亲们的北山游击队。后来，焦龙作向导，在周家堡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战斗；在后来，不见了焦龙，只是记得他回村一次，带了一个排的全副武装，有“八路”臂章的兵。乡亲们说，“焦龙作大官了，警卫员就一个排了！”其实，那是他和战友们执行任务。在后来，焦龙的故事传扬的很久也很神，有说，某某将军就是改名的焦龙，也有人说，焦龙牺牲了。焦龙的迷，陪伴着乡亲们的挂念与骄傲，传了很久、很久......

我入伍那年，乡亲们眼眶浸着泪，嘱托说：“部队眼目宽，还是要打听、打听焦龙的下落啊，那是乡亲们永远的挂念！”我应允了，留给乡亲们一个沉甸甸的承诺：“一定！”然而，我却始终没有兑现这个承诺。

直到我与宋炳勋将军，邂逅相遇，才知道了焦龙的那许多后来。

那天，晚霞烧红了西天，军院的林荫深处，“知了”在“知了”“知了”的无休此的鸣叫。我预感，大约“知了”是说，“知道了”焦龙的故事，我决意，专访宋炳勋将军。为了那个神圣的承诺，也为了那个萦绕在心头，对英雄无尽的怀念。

将军告诉我，周家堡与日寇的那次惨烈的战斗，是宋将军指挥的。那次战斗结束后，焦龙就参加八路军了。将军说，“他是我的好战友，可惜啊！”将军哽咽着，眼角闪着泪花，沉思不语。半响，断断续续告诉我：周家堡惨案后，焦龙为防备汉奸加害，更名为焦寇，“蛟龙”变“剿寇”，是他的心结，为死难的乡亲和倒在血泊中的家父报仇，是他血性的选择！

“1937年9月，我和焦寇，随部队开往灵丘。不久参加了平型关战斗。那天，战斗打响后，焦寇和战友们冲出设伏阵地，凭着他的机智和勇敢，刀刃敌头目，已杀敌十多名，此时，爬在燃烧着的汽车轮下，一位受伤的敌人，正悄然瞄准我的后背，说时迟，那时快，为掩护我，焦寇跃起一推，我得救了，焦寇右臂负伤，鲜血淋淋。接着他又跃身参加争夺老爷庙高地的战斗，在肉搏中，凶残的敌人把枪刺穿进了他的胸膛，焦寇倒在了血泊中......”

将军的泣诉，我虽然为怀恋他的乡亲们解开了迷。但，我心在颤抖、在作痛：我宁愿找不到焦龙，也不想接受这个悲哀；我宁愿让焦龙的美好永远存在于乡亲们的传说中，也不想兑现那个沉重的承诺！

然而，我毕竟完成了这个寻找：当时作为年轻的军人，我感觉到了担当、责任与使命。那次回村，我鼓足勇气，向乡亲们诉说了焦龙的壮烈。满村洒泪，追念不已。那个简朴而隆重、庄严而深沉的追悼会，虽然迟到，但也逢时。因为它传递了一个信念：和平与正义，需要忠勇，需要永远的焦寇！从那以后，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焦寇故乡的人们，都为焦寇们的祖坟添土、进香、献花！

03

断想

2015年9月，适逢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日，人们的心里既为那场用3500万生命换来的胜利而庆幸、或者庆祝，又沉重的思念那些已经如烟云般消失了的无辜的青春的宝贵的生命。好像这样的纪念笑着，也带着泪雨；悲着，心底深处也委实藏函着满满的自信：毕竟我们胜利了、我们民族胜利了；毕竟我们还有那许多对付侵略的镇妖擒魔利器。更主要的是抗日将士用血肉之躯铸就的抗战精神已经淬火成中国力量、正义心声、和平夙愿。大约这就是文化，就是我们特有的民族文化、红色文化、抗战文化。

那天，省作协组织红色文化采风，我有幸又登平型关，走近装满故事的平型关大捷主战场——乔沟。我对于乔沟，因了军旅生涯的经历，主要兴趣乃是寻觅昨日八路军将士鏖战的身影、验证那些已经老化了的故事，当然也还有我心底难以释怀的关于焦寇的故事。

数年前，我从宋炳勋将军的叙述中，铭记了乔沟一侧，老爷庙战斗的惨烈。依稀记得我的同乡、我的前辈焦寇献身的地方。于是我虔诚地为将士们在老爷庙前，敬上一柱永不泯灭的高香，在这里守护那些伟大的不朽的英雄！九月乔沟，遍野秋色，漫山树绿花香，花团锦簇，仿佛是一掬掬天然的花环，是上天給予抗战英烈的敬意。高天飘飞的淡淡青云，那是抗战将士的浩气腾空；弥漫在宇空，飘渺虚无的淡淡土尘，那定是万千英烈的魂灵，我心淌着泪，望着平型关的雄伟，哭了！

历史跨越了70年的时空，胜利日的纪念是让文明之花绽放，和平之光升腾，正义之剑高悬，尊严之心重塑。

纪念日是胜利的纪念，埋葬野蛮、结束残暴、停止侵略、放弃霸权，大约是纪念胜利的全部内涵。

然而，我们这个世界仍旧战云密布，时不时地把和平的祥云驱散。有些无赖总是侵略的阴魂不散，觊觎别国领土的欲望不灭，霸权的野心不死。唯此，我们不能忘却胜利日，抗战精神的内涵延伸，不能淡化“防被欺”的自觉和捍卫尊严的果敢。

作者简介：

石清礼，男，公务员（正厅），研究生学历，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情葬》，散文集《流浪的生命》，曾在《黄河》《山西文学》《火花》《九州诗文》以及《山西日报》《山西晚报》文艺版发表多篇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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