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老榆树
我的家乡地处吉林省农安县古城黄龙府的西南，它背倚望龙山，前傍卧龙河，西连洼中高草原，东邻长白山山脉尾部的丘陵地带。祖上闯关东来此地居住一晃百年已过。我生于斯，长于斯，每每捡拾记忆的碎片时，总忘不掉家乡那棵历经风霜，在悠悠时光中，见证着家乡几代人成长故事的老榆树。
据说先人中有一万姓家族，最初来到这里开荒拓土时，先是在村东头建了神社，然后在神社旁栽了很多杨树苗，同时在神社的四围撒了很多榆树钱儿。等到我能满村头玩耍的时候，那万姓家族栽种的树木几经砍伐，所剩无几。三十多棵大杨树参天耸立，荫庇着几经修复的神社。仅存的一棵老榆树的树干需两人抱臂合围，高达丈许，顶部的枝干四向斜伸，枝条如织，冠状如伞盖，很是令人称奇。
小时候，每到春末夏初时节，我们同村的一些小伙伴儿放学后都要聚集在老榆树下，先是仰望枝头那串串光鲜清翠肥嘟嘟的榆树钱儿，看到口水直流的时候，就去央求能上树的人替我们撸榆树钱儿，用甜丝丝的榆树钱儿填饱肚子之后，就从这里出发，到田野里去挖野菜。当时粮食不够吃，必须要在玉米面儿里加入一些榆钱儿，或者是野柔，这样一家才能勉强度日。现在想来唯一忘不掉的就是那棵繁茂的老榆树上串串香甜的榆钱儿和母亲做的榆钱饭。
八九岁的时候，经常看到我的爷爷和父辈们被拉到村东头的老榆树下挨批斗，看着工作组借着批斗的机会对贫下中农进行忆苦思甜的教育。当时只觉得做过地主的先辈们犯下了罪恶，令旧社会走过来的贫下中农生活得这般艰苦，挣扎着驱赶心里对批斗的怨恨，只是祈求他们的身体别被斗垮了，他们也需要在老榆树上割点榆条编筐到山上去挖野菜，到老榆树上去撸榆树钱儿，让我们能填饱肚子呢。
夏季里，吃完晚饭后，下了工的村民没有什么营生可做，便带着他们生育的子女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都会习惯性地聚集在老榆树底下。可以在这里谈天说地讲笑话，村里的几位说书人兴趣来了，还可以为大家唱上几段儿东北大鼓。日子就这样过着，白天到生产队里去上工，晚上就到老榆树底下扯，至于说年底的收成什么样，那就听天由命了。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除了生育更多的人口，共同贫穷，饱受苦难之外。老榆树下成了乡亲们庇荫纳凉，消愁解闷儿的娱乐场。
突然有一天，人们聚集在村东头的老榆树底下，不再像以前那样闲扯了。每个人的神情都是那样的肃穆，听着队长宣布一个惊人的消息：咱们村要把集体的土地和车马等生产工具承包到户，解散生产队，社员们可以自行组成互助组。这一消息一传开，连续几天老榆树底下都呈现出有史以来最欢腾最热闹的场面。
但从此以后，老榆树和村民们长久构筑的热闹场景却持续萧条了，反倒成了热恋的年轻人幽会的秘密场所。我那时正在读高中，父母兄弟为自家的承包田忙的不亦乐乎，我却能在暑期，借着老榆树的荫庇，静心地读过一些书。
毕业以后在外教书，除了探亲回家能到老榆树底下坐一坐，找一找当年的伙伴儿叙叙旧，拜祭一下老榆树，再就很少回到老榆树身边了。后来家乡的生活水平真是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凸矮的毛坯房不见了；饭桌上的白面馍加米饭常年不断了；村里的年轻后生和姑娘们的衣着打扮也新潮了；乡里办起了乡镇企业，家家户户也搞起了多种经营……人们忙了，闲下来的青壮年进城打工了！老榆树下，只有留守儿童偶尔到那里眺望久出不归的父母。老榆树在守望着，也在叹息着！
家乡走到今天，一切都在改，一切都在变，风风雨雨里，改天换地中，记忆中家乡的山水、鸟虫、坡坝和田林，都已经不见了，唯独这老榆树能活到今天而幸免于难。然而这棵历尽沧桑，饱经世故的老榆树也真的老了。它的许多老根已经裸露在地面之上，虬曲延伸，盘根错节，经年累月被人们倚坐，表面已经磨得铮亮，像是江中打捞出的浪木根雕。它的树身粗了很多，但一侧已经开裂出一个洞口，足可藏下一人。很多伸出的枝干已经不能再生新枝，树皮早已被风雨剥蚀，光秃秃地伸展在半空，那姿态极像大漠里千年不朽的胡杨。好在每年开春，仍有新枝吐绿，榆钱儿串串，丰盈着那偌大的一蓬伞盖，摇曳在风雨中，在承载着家乡几代人的乡愁，就像盘旋在心头的鹞鹰，撕裂地叫喊着，提醒人们守望好这方故土。
以前每到春季老榆树的枝头至少落过四十多种候鸟，现在只有零星的几只麻雀在有气无力地叫着。老榆树能幸免存活到今天，那是因为在家乡它已经成了乡亲们的图腾，心目中的神祇。
家乡的老榆树，真的老了，他经历过苦难，也有过欢喜，见证了家乡的可喜变化，也有过忧心忡忡。给过我们护佑的老榆树，愿你在风雨飘摇中，在人们创造新生活，开发利用资源时，不要在人们的记忆和视野里消失。
作者简介
晨风(李方春)，1963年10月1日出生，吉林省农安县高中语文教师。闲暇时喜欢捡拾生活中的贝壳自娱。人生格言：不自大，不自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主播简介
把酒当歌，原名，白会存 ，天津宝坻人。喜欢音乐，酷爱文学。愿意让心徜徉在诗的世界里。富有磁性的声音吸引了许多诵读爱好者。希望用声音传播人间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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