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王琴《成都,春风十里不如你》(下)
文/王琴
【作者简介】王琴,文字爱好者,绵阳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剑南文学》《绵阳日报·副刊》《中国国土资源报·副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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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没有吴浩的日子过得很苍白,一天天地掰着手指数日子,我渐渐地有些慌张,人生似乎失去了方向,未来的路变得遥不可知。
倒春寒还是来了,我感冒了,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
夜半,当张洁回来时,我正蜷缩在沙发上抱着手纸擤鼻涕。我看了张洁一眼,鼻子更酸,眼泪更多,我说:我感冒了,救救我。
张洁放下行李箱,开始烧开水,背对着我淡淡地说,感冒而已,死不了。
我问张洁:这几天为什么总是下雨?
张洁递给我一杯开水,紧挨着我坐下,看了一眼窗外说,云南天气很好,没有下雨。
我说,知道,我这里春如寒冬,你那里才是温暖的春。
借我肩膀靠靠,有点累。靠在张洁的肩头,我才发觉自己好累,仿佛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奔波了很多年,茫然、孤独、无助。
张洁没有说话,只是更近地靠近我,拿起烟盒,看了看我,又放下了,问我:吴浩还是没有消息?我轻轻摇摇头,说,别说话,让我歇歇。
一时,我们俩都陷入了沉默,只听得见落在雨棚上沙沙沙的雨声。
我也想问问何三苹怎么样,关于被她老爸骗回去以后的事情,我也想知道张洁见了何三苹后为什么还是一个人回来了。可是,我很累很无力,我不知道从何问起。
黑暗中,张洁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不知道这厮怎么换了音乐,列侬的《Love》,低沉的、沉醉的、缠绵悱恻的音乐:
爱是真实的
真即是爱
爱是想要被爱
爱是轻轻触碰
爱是延伸
到达爱的彼岸
我们做得到
爱是自由的
自由即为爱
……
“小三子换的铃声”,听了一会儿,张洁说,她终于没有忍住,还是点燃了一根香烟,望着窗外,深深地吸了几口,然后说:小三子的爸爸很好相处,可是他背着小三子对我说,玩几天就回成都吧,再也不要来了……
我伸出手,紧紧地抱了抱张洁,什么也没说。
有些人难过的时候,需要安慰,比如我;有些人不开心的时候,别人的安慰也是多余的,比如张洁。
那一夜,断断续续的,我知道了些何三苹的一些事。
三苹六岁那年,何教授的出轨在某大学闹得人尽皆知,三苹看见了母亲的眼泪,还有何教授同事有意无意的指指点点。一次三苹在何教授办公室玩的时候,一个胖墩墩的女人先拿给她一颗棒棒糖,热心地帮三苹剥了糖纸,三苹还没来得及说谢谢,胖阿姨就蹲下来,悄悄地认真地问她:三苹,何教授要是和你妈妈离婚了,你跟谁啊……三苹还没有尝到棒棒糖的甜蜜,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愣住了,原来,小孩子也是需要选择的。
三苹的母亲终究还是走了一条不归路,在何教授一次又一次不要脸的花心后,在一个落叶纷纷的秋天,多喝了一瓶药,走了。从那以后,三苹再也没有喊过爸爸,她也喊父亲“何教授”。
何三苹可怜她的母亲,也憎恨他的父亲,温顺的外表下叛逆的心走得越来越远。大学选择了成都,她说她喜欢成都的悠闲散淡,她也喜欢成都的女人,妩媚的,帅气的,优雅的,开朗的……在她眼里,都比道貌岸然的何教授可亲得多。
“有些相遇成为回忆时,才会知道有多美,就像我和何三苹的相遇”,张洁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那个夜晚,我不知道雨是否下了一夜,不知道何时我沉沉睡去,也不知道张洁是否一夜未眠。
6、又是周末。
天气转暖,春熙路的美女们已经迫不及待地穿夏装了。
我翻出QQ空间,打开相册,一点点地翻阅我和吴浩走过的踪迹。
我如此想他,我无法不承认。
有一张照片,吴浩拿着一瓶洗发水,做了一个妩媚的动作,很娘炮,我看着看着就笑了,眼泪直流。
那是一家新的化妆品商店开张时做促销活动时,吴浩越过人群,帮我抢到的。那时候,我们是那么拮据,又那么容易开心,一瓶小小的洗发水让吴浩得意地炫耀了好久。
一张张地点开,一张张的滑过去,杜甫草堂,黄龙溪,洛带,金沙遗址,更远一点的四姑娘山……每一张神情飞扬的脸都让我又开心又伤心。
熊猫基地,一只公熊猫使劲地扯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母熊猫,吴浩在一旁笑得像个白痴,我还记得他边笑边说,女的都这么赖皮。
说好的一定要在一起的呢?
不过是一个瞬间而已,没有留下一点曾经的痕迹。
站在春熙路的天桥上,看着眼前来来往往喜笑颜开的男男女女,我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力,仿佛那些幸福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臆想,模糊又遥远。
是的,春节,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吴浩说他不打没有准备的战,他得说服他的母亲不再催促他见那几个他们满意的女孩。
而张洁,几乎无暇顾及别人,她和何三苹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看到了电脑上什么好笑的玩意,一直笑声不断。
第二天就得各自回家,我靠在吴浩的身上,撒娇,要和他一起去广东。
吴浩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说我跟他回去他必须顾及我的感受,没法跟父母直接摊牌,对于父母,偶尔也要用一点点小计谋。
吴浩让我安心回家过年,年后肯定是一番新的天地。
比如我们可能会在成都有一个自己的小窝,比如说不定我的长发会在祝福中盘起,比如吴浩的父母会遵照传统礼仪到我家拜访我的父母,手里拎上一些见面礼。
心里有多么想要的美想象就有多美,我不再坚持,抽抽搭搭的不舍中被吴浩送上了回家的大巴。
这个春节,我也被逼了。
我妈问我,都外面混几年了,不准备回来考公务员稳定下来?
爸爸看他的春晚,跟着电视里的那些观众们一起傻笑,他知道我妈会处理好这些事,他不用瞎操心。
我停顿了一两秒,在想要不要在大过年的弄得爸妈不开心,下一秒,一句话脱口而出:妈,你们就别操这个心了,吴浩和他爸爸妈妈商量去了,我们准备2017年在成都安家。
这下不得了了,我妈的大嗓门开始吼,给你好说歹说,你都听不进,我们会害你啊,广东人唯利是图奸狡巨滑的,有什么好……今年过了年不要去成都了,成都的房子物价那么贵,你们呆得住?安安心心准备公考……
懒得搭理,我做起一副死水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眼睛盯着电视,也白痴一样笑起来。
自从我妈知道我谈了一个广东的朋友,就一直不舒服,估计是肥皂剧看多了,对广东人就没一个好印象。她就希望眼皮一睁就看到我,她说这样她就安心得多。
可是,您安心了,我呢?您女儿这辈子就毁了……当然,这话我是在心里说的,也不能对自己的亲人太狠。
于是,这个春节,我过得有点煎熬,对于身在广东的吴浩预想了无数个可能。
唯一的不可能,就是吴浩不会舍得我,就如我也不会舍得他一样,我是如此笃定,我一直以为,我和吴浩是心意相通的。
这一次,我对父母下了狠心的,在我妈整天的唠叨中,心一横,给自己身后设置了一个断崖,没有回头路。
我小心翼翼地低声说:妈,我和吴浩住一起了……
我妈楞了一下,转瞬就开始哭嚎,数落自己养的女儿怎样的不争气,我知道,她再也不会阻挡我了。
没办法,我妈就是这样传统,这是她的软肋,我只好偷偷在心里对她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初五刚过,我妈就开始催促我赶紧回成都去,看看吴浩和家里商量的怎样,还一再嘱咐,两家大人一定要找个时间坐下来商量商量。我妈说:“七不出门八不回家”,你还是初六就去成都吧,早点给吴浩打个电话,让他也早点回来。我挽住我妈的胳臂问她,怎么舍得让我走啊,这大过年的。她说:女大不中留啊。
于是,我只好识相地闭了嘴。
7、仅仅过了个春节,不到一周的时间,吴浩似乎瘦了几斤,他说是累的,走亲访友没吃好也没睡好。
一见面,我就撒娇说:人家现在是你的人了,你可得终身负责哦。
吴浩笑嘻嘻地捧着我的脸鸡啄米似的,一边问:是不是今天准备成为我的人啊?
我羞羞答答地告诉他我在家里为自己制造的那一个断崖,说:从此以后,我和你就拴在一个船上了,你喝白开水我就喝白开水,你吃方便面我也不会不吃方便面……
吴浩有些激动,一把抱住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越来越紧,嘴里喃喃说:我喝白开水你喝可乐,我吃方便面你啃鸡腿,我家小娘子跟着我是享福的可不是来受苦的。
其实,我不是个很封建的女孩子,我认定了吴浩,觉得两个人住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可是每到关键时候,吴浩总是艰难地转身,他说,两个人过早地亲密,恋爱的美好会过早地结束,我们的人生,他希望是最完美的。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紧地往吴浩的怀里拱了拱,遇上这样的男人,我得有多大多好的运气。
吴浩没有和我说起他家里父母的情况,我们一起拉上张洁,去吃玉林路的火锅。
吃火锅的时候,我和吴浩相互给对方涮着各种菜肴,张洁独自要了一小瓶白酒,自斟自饮。
春节,张洁没有回家,只是托我给她妈妈带了些钱,她说她会给家里电话。
何三苹倒是回云南了,据说她家里的一个亲戚告诉三苹,何教授病了,不治之症那种,希望何三苹回家尽尽孝道。
我和吴浩就着火锅情深深雨蒙蒙,张洁独自喝着酒,一口又一口。
大年十五还没到,成都的春节还在继续中,返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春节期间一度宽敞的街道又热闹了起来。讨生活的,不管是哪一种形式,都在计算着过每一个日子,很多地方的茶馆不过仅仅过了个初一就又开始了生意。
吴浩的公司很人性化,元宵节后才开始上班,学校每年都是如此,常常正月十四就召开返校收心会了。不管怎么,我和吴浩都有几天什么也不管只管吃吃喝喝睡睡猪一样的生活。
剩下的几天,吴浩不说他家里的情况,我也不问,每一天的晚上都制定好第二天玩的路线,即使去了很多次的景点,再玩又是另一番感受。
正月十四,我在学校开了会出来,吴浩已经等着了。正月十五,吴浩的公司要聚会,十五一过,新一年的打拼又将开始。没什么好抱怨的,青春就是拿来奋斗的,即使在成都这个以“慵懒、休闲”为名片的城市。没有流汗的打拼,怎么会有微笑的幸福?对此,我深信不疑。
可是,我也想问问吴浩,关于他的家人,关于我们的未来。
正月十四,月亮似乎提前了两天圆满,我和吴浩走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僻静的街道,我双手挽着吴浩的胳臂,抬头望望天上的圆月,告诉吴浩,小时候,大人是不允许我们指月亮的,不然会被月亮割了耳朵。吴浩伸出插在兜里的左手,拍了拍我的手背,笑嘻嘻地说:要听话哦,小朋友。靠在吴浩的肩头,我觉得很安心,挽着他胳臂的感觉就像挽着我妈胳臂的感觉一样,踏实而自在。
忽然,吴浩站住,转过身看着我说:恐怕再过一段时间,我还得回去一次。
我有了不好的感觉,睁大眼睛问他为什么。
吴浩说,春节,他走马灯似的看了四五个姑娘,还有两个再过几天才得回来,他妈说,一定得继续看。
我的手从吴浩的胳臂湾里滑了出来,我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你真的相亲了。
吴浩点点头,说:嗯。
我又问:都没看上?
吴浩又点点头,说:还有两个没看。
我再也控制不住,骂了一句:你妈的,老子都没相亲,你凭啥子要去?转身跑了。
吴浩跟着我跑,一边跑一边说着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我以为,我是如此待他,他亦应该如此待我。
吴浩还是回广东了,临走的时候,微信给我一句话:你要相信我,我先回家。
于是,接近半个月了,我和吴浩失去了联系,我不知道吴浩在广东的任何消息,张洁告诉我,吴浩的电话关机了。
校园恋情大多数往往无疾而终,几年的美好似乎抵不过现实的纷纷扰扰,甚至连“再见”也无力说出,便你是天涯,我是海角,从此天各一方各自在这个世界上喜怒哀乐,从此,那个人再也见不得阳光,一辈子都只能藏在那个叫“记忆”的角落。
大学入学,宿舍的床铺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有这样一段话,末了还说,新来的学妹,这是学姐泣血的教训,好好学习,不要恋爱。
那时候,我笑了,我折起那张有着淡淡墨香的信笺纸,心里说,这妞真逗,姑娘我是来学生存的本事的,可不是来玩儿的,放心吧,校园恋情不会找上我。
其实,吴浩一直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他就像一只老狐狸,笑嘻嘻地说,我就守株待兔了,你直接就撞我怀里了,没办法,只好收了。
我是个喜欢低头走路的人,特别是出了学校图书馆,一时还没从书中走出来,撞上迎面走来的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偏偏好几次都撞上了吴浩,像很多狗血的剧情一样,一来二去的,没撞上还感觉不对劲了,他妈的,难道言情片都是这样的剧情吗,吴浩从撞上我到邀请我去吃小火锅,也没怎么努力啊,我们就出双入对了。
一点都不浪漫,真的,可是,就是习惯了身边有他。
一起看一本书,一起写一篇文,一起逛成都的大街小巷,一起窜到茶馆喝茶听鸟叫。
我的大学生活一点都不惶恐,我所经历的很多事,都有这个叫吴浩的男生陪着我,从最始到最终。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我一直如此笃定。
吴浩不是一个多情的人,更不会是一个薄凉的人,哪怕知道了他相过亲,还会再相亲,对此我也深信不疑。
没有吴浩的日子,除了工作我无所事事,没有了何三苹的日子,张洁在窗前抽烟发呆的时间更多了,她在想些什么,她不说我也不问。
张洁偶尔回头,看见我一会儿哭一会笑地翻着照片,说:请假过去看看吧,如果你舍不得,如果你不放心。
刚开学,不好请假。我吸吸鼻子说。
工作丢了可以再找,亲爱的丢了就是丢了。
张洁最后的这句话忽然让我打了一个寒颤,好像忽然来了一股寒流。
我是否应该去广东看看?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