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牛洋《李小多的心事》（小说）
文/牛洋
【作者简介】牛洋，曾服役军中，文学票友，作品散见《解放军报》《青海日报》《西宁晚报》等国内报刊文艺副刊，现从商。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李小多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当他带着老婆孩子在文化广场的喷泉边嬉戏，他和普通市民并无不同。老婆说，老公，那边有个没人坐的椅子。李小多说，老婆你抱孩子，我去抢位置！他们分工明确，齐心协力，奋力挤过人群的重重包围。李小多的要求并不高，他只想要那个位置，让老婆孩子可以有片刻安顿。看起来这样的小要求也并不容易实现，他往椅子那边挤，更多的人群把他往与椅子相反的方向挤。
等他拖家带口、千辛万苦地到达那个椅子，他发现那上面已经坐了一个乞丐。这个乞丐穿着个性鲜明的服装，对着李小多非常友好地放了一个响屁。李小多一声叹息，他的叹息和乞丐的响屁混合在一起，迅速被淹没在巨大的、嘈杂的市声里。从广场往前，是涪城路、警钟街，每一条街道上都是拥挤的人群。失去目标的李小多带着他的老婆孩子，在密如蚁蝼的人群里，茫然不知所措。
要说李小多与一般人有什么不同，那只能是他的身份。他在这个城市的一个局级机关当着不大不小的官。官不大，权力不小。他可以领着一帮人，佩戴着执法的袖标，在一些交通要道去设卡检查，给那些不遵守规章制度的人送去罚单。只要他想罚，总是能有所收获。谁叫中国的规章制度这么多呢，你一不小心就会违反哪一条，所以你最好在这些制度的夹缝里小心翼翼地生活，否则，李小多和他的戴着袖标的部下就会拦住你，彬彬有礼地给你递上一张罚款专用的“行政事业性收费”专用票据。李小多经常教育他的部下，一定要文明执法，普通老百姓觉悟不高，你不能把自己混同于普通百姓对不对？李小多作为一个有觉悟的领导，在他的单位里，深得人心，深受拥戴。
深受拥戴的李小多最近有点烦，原因是反贪局的人盯上他了。李小多为官数年，相关人脉也很深。上面掌握情况的领导有好几次提醒他多加小心。李小多知道反贪局的人在查他，这个消息象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里。他甚至希望那些穿着和他一样类似制服的人早一点来找他。但人家比他沉得住气。中国这些执行特殊任务的“特务”们，是世界上最敬业的一群人，他们一直在秘密地执行侦察取证任务……虽然他们的任务早就被千丝万缕的关系网络透露出去，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真的是一群无辜的“特务”。
李小多从收到被调查的消息，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了，这半年他一直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这种感觉真他妈不舒服！李小多回顾自己的为官历程，他给自己总结了三个字：太、善、良。善良的人就心软，那些被执法人员纠查住的人，千方百计找到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他们的艰辛和不易。有的人一把年纪了，甚至在办公室给你跪下，面对这些真诚而又可怜的人，李小多心一软，就放人家一码。求他办事的人感激不尽，非得给他表示一点心意。你不收，他还给你急。你收了他的礼，他还到处传扬，说那个叫李小多的官，真的是个好官啊，他喜欢帮人，太体恤我们普通百姓了！一传十，十传百，来找他送礼办事的人越来越多。家里的好烟好酒太多，吃不尽，抽不完，李小多就拿来给那些比他更大一点的官员送。时间久了，李小多对上对下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关系网，他在这个官场的网里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过得好着呢。
李小多的老婆嫁了这么优秀的老公，当然心满意足。老婆就象母鸡崇拜雄壮的公鸡，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每天晚上，李小多在他老婆的肚皮上辛勤耕耘，在尽兴之后，李小多常常在心里感叹，男人的事业不单单在工作上，还在女人的肚皮上啊！这样的人生真他妈美妙！李小多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他也不贪。那些送礼的人硬要送，他也没办法，谁叫他手里有权呢。比如他们单位下边的一个企业，原来是国有性质，要死不活很久了。后来改制，卖了一半的股份给私人，那厂子很快就活了……这也是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一部分。那董事长捞了大钱，顺便给李小多封了个红包，以感谢他在企业改制关键时候的帮助。说是红包并不确切，因为老婆代李小多收的钱，是包在一张报纸里的。那些钱捆得整整齐齐，在李小多的眼里就是一堆特殊的纸。只有特别有钱、或者视钱财如粪土的知识分子们，才能达到李小多这样的境界。李小多两者都不是，主要是他天生就不是特别看重钱。
那一捆包在报纸里的名字叫“钱”的纸，最终成了李小多被反贪局盯上的导火索。那捆钱数目不大，只有十万块。按照中国目前的行贿受贿市场行情，十万块钱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中国的反贪工作有个标准，允许你海吃海喝，山珍美味，乌龟王八蛋都可以，你就是不能收钱。吃喝不是犯罪，收现金不行。李小多收了十万现金，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他们上一级的大官被双规了。从大官的家产里查出了价值上千万的现金、股票、金条。大官自知罪孽深重，坦白交代，争取从宽处理。大官在交代受贿来源的时候，提到了给多多娃送钱的董事长。董事长送给大官的钱是给李小多的十倍。兢兢业业的反贪工作人员顺藤摸瓜，一直查到了李小多这里。
反贪人员的工作，打乱了李小多平静的生活，也影响了他对于人生、事业的幸福感想。无论是工作，还是在老婆肚皮上的事业，他的成就感都深受打击。李小多不再奢望把官做大，而是想方设法保住公职，争取不被丢进监狱。他恨死了那些死皮赖脸硬给他送礼的人。官员也是平常人，一个有同情心的人，怎么顶得住人家这样求他呢？何况李小多还是这样一个天生善良的人。
善良的官员李小多和他的老婆从广场散步回来，并无睡意。老婆一回家就兴致勃勃地钻到浴室去洗澡。她洗了又洗，梳了又梳。洗完了，梳完了，再搽上润肤膏、喷上香水。李小多注视着他的老婆穿着半透明的睡衣飘进卧室，心里一阵疼痛。自己在单位的事情，他一直瞒着老婆，怕她担心。老婆在床上用期盼的眼神看他，慢慢变成幽怨，最后连幽怨的眼神也被睡眠收回了。李小多从床头的镜子里看自己。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挂着两个金鱼泡，脸色发灰，脸颊瘦得好象只剩下一副硕大的眼镜。镜子里这个惨不忍睹的人就是自己吗？
他奶奶的！
李小多在床上辗转反侧无心睡眠的时候，他家天花板上的白蚁也在辛勤地工作。李小多的老婆早就告诉他家里有白蚁，可他最近一直没有心情来治理。说不定哪一天，这些白蚁就会蛀空他的房子，谁知道呢？房子跨了，也许砸死在屋里就一了百了了吧，省得提心吊胆，老是担心反贪局的人找上门来！
李小多这样想着，终于下决心沉沉睡去。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家荟》微信号stzx123456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