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念我旧时光》河内，一个人的私奔

喘息，陌生的城市。

从回忆的伤感中缓过神来，列车已经在晨曦中靠站。

离开之前，像往常一样，匆匆洗了个澡，上网，查看邮件。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每天在家里，和L，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不说话，然后相拥而眠。

邮件里，有一个熟悉的地址，一个叫LEO的台湾男子，，他们未曾见面，但却很熟悉。

他的名字的第一个字母，也是L。

他一直不相信她会选择一个人旅行，在他的眼里，她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出门的时候一定会丢三落四，甚至会把自己弄丢。

LEO在网上给她留言，要不我随你一起出发吧？她没有回应，不太习惯跟一个陌生人上路，纵使他在很多寂寞的夜里隔着遥远空气与她做伴，像长辈一样称她闺女，偶尔会用温暖的字句打动一下她游离的内心，然而不太容易相信陌生人，让她一意孤行。

她喜欢他的表达方式，那种淡淡的口吻，不过分，不逾越友情交往的界限。总是在适当的时候嘎然而止，暖暖的回味，如同一个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LEO告诉她，他有个女友，同居已经几年，一直淡淡地相处着。大多数情侣，虽然有着浪漫的最初，但终究敌不过现实的压力，相见的最初总是美好，越了解越让人无法接受。喘息着，只为了不愿意舍弃那被这场情感吞噬掉的青春年华吧。

LEO把自己的越南计划发给她看，她一直放在收藏夹里没有打开，那天晚上收拾行李，对话框跳出来他的护照扫描件，她看了一眼相片，浓密的头发，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一下子记住了这张脸。比她想象的年轻许多。

他来自台北，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接的是商业摄影的活儿。女友提出分手，但是他们一起经营的公司还有一起买的房子，不知道如何分配，不想亏欠女友太多，分手意味着一切重来，他觉得有些崩溃，自己曾经那么努力去经营这份感情。

选择到越南，喘一口气，这里不需要太多花费，但可以暂时避开一下。他们的目的几乎一致，但她对于LEO总是有点抗拒，或许见面会打破之前积累起来的美好想象，为何要见面，见面对于友情来说，是一种奢侈，她宁愿这份淡淡的情感，如空气一样围绕，不需要触摸。

简单，只为清空自己，装下新鲜的空气。

这趟旅行，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讨厌沉重的行李。

她想在一个地方住下来，过一段洗衣做饭的旅行生活。需要一双拖鞋和一双球鞋，一根可以绑住长发的发圈，很少的衣服，很多的书。对旅行的要求非常简单。

去越南这个国家，好处就是不管任何季节都不用带厚衣服，不管任何时候出发只需要准备一件薄薄的外套。对于她来说，在旅途中留影并没有太多意义，所以不需要在海边穿长长的裙子戴颜色鲜艳的草帽，一件白衬衫或许从头到尾一直陪伴，行李里全是一个色系的衣服，淡淡的，色彩最重的一件便是驼色的风衣和土黄色的长裙，永远的牛仔裤。

她要的是一些能触动她的影像，而不是一张矫情不自在的脸。

LEO把机票的信息发给她，从台北到南宁，他提前了两天前往。

这两年，旅途中唯一牵挂的一个人，只有L，因为牵挂，她几乎没有自己出发过。有牵挂的旅行只会被自己的情绪左右而丢掉了一些快乐。这或许是她一直不太愿意接受Leo这个旅伴的原因，无关爱情，只害怕牵绊。

她慢悠悠地拖着箱子坐上了前往南宁的列车，一个晚上的行程，漫长又短暂。在火车上上昏昏入睡，没有吃晚餐，靠在枕头上就睡着了，半夜被冻醒了，起来找被子盖，然而听到周围的鼾声，再也无法入睡，打开灯开始看小说，等待着列车员过来换票。

几年前的越南之旅，西贡匆匆走过，已经定格在记忆里。

再一次孤身前往，已经时过境迁。

火车进站，手机的信号开始稳定，哗哗地收到一堆的信息，接到L打来的问安电话。熟悉的声音，不再熟悉的气息。

LEO在短信里说他在中山路住下，昨晚吃了一碗并没有太多惊喜的粉饺。

火车站的早晨依然让人觉得窒息，黑压压的人群。她背着沉重的背包，走过几条路，来到中山路预定的酒店里。躺下就睡着了，拉上窗帘，竟然忘记了是白天还是黑夜，这一觉睡得好沉。

中午醒来带着相机走了一下共和路的骑楼，开始有点厌倦带着相机上路的状态，有时候太专注于得到一张完美的图片，放弃了很多旅途中的快乐。坐在街边吃糍粑，突然想，要不要见一下这个“纠缠”了自己半年多的男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很快恢复了理智。

仍然感觉不到饥饿，在陌生的城市里漫步，思绪很快又折回到分手的伤痛中，想起离开前，L那纤长的手指，指着远处的轿车，“让他送你”，她像一个被丢弃的灵魂，让人厌恶地扔在寂寞的街道上。

好奇有时候会驱使人做一些不寻常的举动，就如同吃了迷魂药一般，纠缠不休，甚至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所有身份。然而，对陌生事物保持兴趣的人，往往都有一颗善良纯真的心。

7个小时，穿越国境

入冬后的南宁比想象中寒冷，从中山路坐车到琅东车站，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前往河内的国际班车车票，票价148元，可以坐七个小时。

南宁是一个让人无法定义的城市，她在记忆里找不到任何标记，虽然已经到过这个城市不止一次，如今对它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琅东车站那一趟可以开往越南的国际班车里。她把车票收好，回到酒店等待第二天未知的旅程。

早上从酒店到琅东车站，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公车慢悠悠地穿越这座城市，车上的乘客好奇得观望着这个清晨独行的女子，把硕大的背包卸下来放在自己的椅子上，她站起来跟车子一起摇晃。

琅东车站，在最后一刻赶上了9点的班车。

把行李安置好后拿出耳机和书，应付长时间的旅途，她已经习以为常，在路上总是无法入睡，习惯带着一种警觉，会害怕一不留神，灵魂就被丢弃在荒野。

背后有人拍她的肩膀，猛然回头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她在惊讶中认出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男人站起来个子很高，伸出右手，摊开手掌，能看清楚他的掌纹。他们握手寒暄，他说他能预感到她会坐九点的班车，眼睛里闪出自作聪明的孩子般的神情，微笑不语，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不再和他说话。

一路上都在听歌，手机里存储的老歌，从第一首唱到最后一首，来来回回无数次。偶尔在浑沌中睡去，却仍然听到在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改不了这个毛病，常常在睡去的时候，被突然的急促的吉他声吵醒，然后便开始失眠。

到达凭祥的时候，LEO过来叫她下车吃饭，睁开双眼，车窗外仍然是边境混乱的模样。班车的票价是包含午饭的，当然是便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对她来说正好，旅行的时候吃少而简单的食物，才能减轻肠胃的负担，但是又不能不吃，这148块钱花得太值得。

LEO特地给她加了一份菜，西红柿炒鸡蛋，递到她的面前。然后解释说，他走的路线其实不一样，并无要纠缠的意思，他希望打消眼前这个女孩对他的警惕和尴尬。

吃完饭换了一张当地的电话卡， 15万越南盾的电话卡在河内一直没用完，这两年很少主动跟别人联系。

车子经过友谊关的时候他们又下车寒暄，LEO帮她把行李搬下车子，叮嘱她接下来要换一个有用的拉杆箱子。

对她来说，并不是不知道拉杆箱更适合一个柔弱的女孩，这趟出来与其说是为了忘记，不如说是惩罚自己，再不是少女时期的那种懵懂无知了，可偏偏还是会在感情的路上磕磕碰碰，除了自己的原因，还能责怪谁。

在友谊关入关的时候，她坚持不再与他同道，在关口为了省事花了10块钱走后门，最后却仍然遇到了笑意盈盈的他，他说她没有做好功课，她尴尬地摊摊手。

河内，暂别

她说我们就此分开吧。车子从友谊关向河内出发。

车子进入越南的国界之后，道路明显变窄了，周围的景色跟广西境内并无太大的区别，她开始有点睡意，朦胧中在车窗玻璃中看到坐在后座上的他的身影，脸的轮廓很清晰，靠着椅子闭上眼睛，不再打量他，闭上眼睛，这张脸终究会成为记忆，然后模糊。

下午三点左右到达河内，车子上的人吵嚷着便下车了，各自提着行李走散，只有她和他站在原地，观望着这个未知的世界，该走哪个方向，完全不知。

没有下载地图，也没有预定酒店，被扔在哪里，哪里就是要面对的世界。

曾几何时她对这种感觉一直迷恋。当摩托车呼啸而过，背包沉重地开始压着她的肩膀的时候，她突然迷惘了，站在无人认识的街道上，有一种想投靠的愿望。

然而她终于开口跟他道别，撒了谎，她说已经订了旅馆，与他握手，感谢他一直以来的支持。LEO有点无奈地接受，两人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这种告别确实有点愚昧。她回过头跟他招手，他仍然站在原地，对着她喊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感觉背后被一双眼睛拉扯着，就像多年前在故乡小镇那个骑车少年的目光，步履变得有点沉重。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有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和她道别，他们各自奔赴这一趟未知的旅程。相遇然后分别。他的名字依稀记得，LEO，第一个字母是“L”，这个轻轻翘舌便能发出动听音符的字母，牵动着她的心。这是一个年轻的名字，他却比他的名字更多一份沉着和自然，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泉水一样清澈，滑过她的心里，激起涟漪。

然而，她终究狠下心来，她需要一段孤独的旅程。

从来没有可以代替的爱。对她来说，需要的是暂停而不是代替。

就这样说再见，有什么不可以。

这个时候的越南，大概就是激情过后的喘息，潮湿而闷热。

她想起和L的最后一次亲密，在半年前。那天晚上出了一点小意外，他们所居住的城市从来没有遇到过地震，躺在床上，忽然感觉晃动了一下，她抱住身边熟悉的男子，缩在他的怀抱中，L紧紧得搂住她，象搂着一个失意的孩子。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拥抱过了，在去往会安的邮轮上，他们曾经为这样的拥抱而感到世间的温暖。

电视里很快出现地震的报道，L给她递过一杯清水，她看着他慌乱的眼神，抱住她亲吻她，他们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最后一次亲密，然后L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他爱上了一个男人。

那天是她的生日，七月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不过是一次小地震，入睡的人毫无察觉，然而外面却是雷鸣闪电。杯子从她手中滑落，水倒在男人矫健的身体上，并没有歇斯底里，安静地看着他在夜里弹奏《kiss the rain》，琴声漫无边际，淹没了她所有的悲伤。

分手并不等于分开。她打开手机，看到L发给她的旅馆地址，轻轻地删掉。

眼睛湿润了，天气晴朗，冬天的河内，傍晚的天空一片湛蓝。

（后记）在我去过的几个越南的城市里，河内是最贴心的。

大概跟我在短期内去了两次的缘故，对这里的街道特别怀念。

跟西贡胡志明市的繁华比起来，首都河内显得稍微破旧。

但是，正因为这种旧，才让人唏嘘感叹。

我是七月娃娃，一个有理想的吃货和旅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