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友谊的小船
这段故事要从齐国复国说起。齐王田儋本是齐国王族远枝亲戚,齐国被灭之后,田儋带着弟弟田荣、田横去了狄县。由于他们是齐国远枝王族,所以不大受秦朝迫害。这三位田爷家底很厚,在狄县过着地方豪强的日子。
后来陈涉起义,陈涉部将周巿拥立魏咎为魏王。魏王派周巿攻打狄县,田儋趁机纠集一帮社会闲散人员杀掉狄县令,以齐国王室的名义自立齐王,宣布齐国复立。田儋打败周巿,坐稳了齐王的位置。
但是,齐国王族并不是死绝了,最起码末代齐王田建的弟弟田假、田角、田间还在,人家是正宗的齐国王族。田儋称王,按理说大家都是亲戚,田假得巴结田儋。但是田儋以齐国的名义称王,田假就不乐意了。这就好像自己家的招牌,被别人拿走开公司了。
田儋在狄县一带家大业大,有的是人望。田假虽然穷,但是在临淄一带都知道他是王族。俩人矛盾暗中激化的时候,故事就可以跟上一节连上了。
上回咱们说到章邯兵发栗县,项梁逃到薛郡,后来在范增的启发下,项梁撤到盱眙立熊心为楚王。
按下项梁不表,单说章邯都打到河南了,捎带手干掉魏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对于章邯来说,打谁都是打,打谁都能赢,按顺序来吧。
这回行了,魏王咎和周巿冷汗下来了。理论上讲,有困难找大哥。但是周巿的大哥陈涉早死了,魏国无奈,只能求救楚国。但是楚国远水不解近渴,魏国本着远亲不如近邻的原则,选择性遗忘了田儋打败周巿的往事,向齐国紧急求援。
这边田儋正和田假暗中较劲,接到魏国求援信之后,田儋大喜过望。临淄百姓支持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国际上已经承认他这个齐王了,这不,魏王求救来了。
田儋调集人马,怀揣着如明成祖朱棣派郑和下西洋同样的心态,雄赳赳气昂昂的奔赴魏国战场,他急需被国际社会承认。
但是明成祖派郑和出海是拼钱,用钱换取国际社会对他称帝合法性的肯定。田儋没那么多钱,只能拼命。
战国时代,齐国军事家孙膑曾教科书般的打过两次解围战。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围魏救赵和围魏救韩。这两次战例过于经典,所以围魏救赵成了一个成语,还被编入《三十六计》中。
其实田儋救魏,大可仿照这个战例去进行军事部署。但是田儋不这么干,而是直眉瞪眼的直接找章邯拼命。
章邯的部队,那是骊山囚徒出身,个个不怕拼命。项梁手下的狠角色英布就是骊山囚徒出身,他都能威震一方,何况章邯带了二十多万英布呢。
但是,作为一个名将,章邯如果靠拼命,也活不到那时候。章邯的斥候兵探得田儋高调的行军路线。章邯避其锋芒,趁着夜黑风高,秦军上下人衔枚,马勒口,悄悄的接近齐军,打枪的不要,然后突然发动袭击!
秦军如同天降,齐军溃败,田儋当场被杀,天荣收拾残军退往东阿。
这一战,章邯打得漂亮。但是,田儋死的悲壮。不管怎么说,当时大家都知道田儋是为了救魏咎死的。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田儋用生命告诉世人,他是个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学习田儋精神的表彰大会一时半会儿没功夫召开,因为章邯打上瘾了,马上兵围东阿,田荣危在旦夕。
当是时,魏咎收起心中的感动,派周巿救援东阿,那架势就是要跟章邯拼了。魏咎并不孤单,因为项梁调集精锐部队也杀往东阿,必须让章邯付出代价。
这一战,齐、楚、魏三国摒弃前嫌,协同作战,将士用命,斗志昂扬,联合打破了章邯不可战胜的神话,章邯被迫往西退却。
项梁认为秦朝之所以还存在,就是因为有章邯而已,不趁此机会干掉章邯,更待何时?而且这个时候项羽在三川郡作战顺利,败杨熊、杀李由,军威大盛。项梁放心的西进追击章邯。
这时候,诸侯国之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原来田儋死后,临淄人民拥立根正苗红的田假为齐王,田角为丞相,田间为将军,宣布正版的齐国复国。
田荣当即不干了,马上挥师东进打田假。
这里是命运的十字路口,项梁往西,田荣往东,周巿回家。项梁顿时感到了孤单,而田荣带兵很快就干掉了田假的齐国。
田假还没明白到齐王怎么回事就被灭国,一路逃到了楚国。田角和田间作伴,逃到了赵国。
本来说好的一起攻打章邯,魏国那仨瓜俩皂不来也就算了,田荣的大部队再不来,项梁就觉得田荣没义气了,毕竟他的对手是章邯,田荣不来这仗还打不打?项梁决定打。项梁的副将宋义觉得不妥,说骄兵必败,让项梁慎重。项梁不以为然,坚持认为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让宋义赶紧去齐国催促田荣出兵。
项梁没想到,田荣压根不顾项梁解东阿之围的情谊,分别给赵王歇和楚王熊心写信,说让他们杀掉田假、田角、田间,否则他就不出兵。
赵王歇说了不算,赶紧跟张耳汇报。张耳对这些落魄王族有着天然的喜爱,立一个正版的赵王就让张耳大权在握,假如有一天他再立一个正版齐王呢?哇咔咔!只要田假、田角、田间有一个活着,田荣、田横、田巿就是盗版。别看田假在楚国,根据张耳分析,熊心会为了项梁而杀田假。所以,赵国回应田荣,就是不杀田角和田间,至于你救不救项梁,关我鸟事。
与此同时,楚王熊心也下了决定,毕竟大家都是王族,凭什么杀田假?所以楚国正式回绝了田荣。
田荣算是明白了,这是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你们王族们太欺负人了,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赵国咱分析过了,楚王熊心为什么要为了田假舍弃项梁呢?道理其实很简单,项梁不是熊心的人,而熊心是项梁的人。之所以熊心能堂而皇之的南面称孤,完全是因为项梁还没成事。假如哪天项梁一统天下,熊心要么下三次禅位诏书,要么死于躲猫猫。
因此,让项梁跟章邯拼去吧,死了谁都对熊心有好处。万一俩都死了呢?熊心就有机会一统天下了。
且说宋义去齐国求援,路遇一个没在历史上留下全名的人。此人叫阿显,在齐国有爵位,被封为高陵君。这位高陵君作为齐国大使,接见了宋义。按说俩人得聊聊齐国去不去支援项梁的问题。但是这两位没有聊这些,而是就项梁用兵水平的问题交换了意见。双方一致认为项梁必败,弄不好就得死在章邯手下。
果然不出宋义所料,项梁不是章邯的对手,一败再败。定陶一战之后,项梁兵败被杀。
项梁的死,在当时来说是件大事,影响实在是太坏。田儋救魏咎而战死,魏咎好歹派人协助解东阿之围。项梁发兵救了田荣,却遭田荣抛弃战死沙场。
项梁被击毙,有种革命领袖跌下神坛的感觉。与此同时,齐楚两国交恶,革命友谊总是那么禁不住考验。这时候最忙的,还真不是急忙回楚的项羽,而是楚王熊心。
楚王所依靠的上柱国陈婴,严格来说不是项梁的人,他只是看在项梁家成分比较好,这才归顺了项梁。而楚王熊心根正苗红,成分比项梁还好,陈婴自然而然的倒向楚王。刘邦当年差点投奔景驹那个伪楚王,如今当然是紧密围绕在楚王熊心周围。等到楚王迁都彭城(今江苏徐州),项羽前来继承项梁兵权的时候,突然发现事情正在起变化。
项羽刚到彭城,就发现楚王收揽了刘邦和陈涉的部将吕臣,没多久,楚王下令收吕臣和项羽的兵权,吕臣马上表示喜迎楚王接手自己的队伍,项羽一脸懵逼的就被夺了兵权。那么楚王熊心的霸业是怎么被打断的呢?下节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