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农村人的喝酒
〓第 1671 期〓
文|燕戎虎 编辑|王成海
朋友,你会喝酒吗?
可能有人一听就笑了,菜的!谁不会喝个酒?只不过是喝多喝少的问题。
喝酒看似简单,真能喝好并不容易。因为喝酒首先你得有酒量,有了酒量你得有好身体,有了好身体你还得要有好酒风,那方面不过硬,都称不上真正的喝酒人。
我之所以敢在喝酒上指手画脚,是因为我在喝酒方面修炼多年,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儿道行。
我十三岁就开始喝酒了。
我说的喝酒,不是说尝一口,呡一口的事情,如果把这算上,我喝酒历史还得再往前推两三年。
这可不是吹牛,我这么小就喝酒,完全是因为家传的因素 。
我的老家在乌兰察布灰腾梁上,是一个多见石头少见人的小山村,这里一年一场老黄风,从春刮到冬;小时候村里没有电,照明全靠煤油灯,因此娱乐活动少得可怜。大人们平时的乐趣,就是坐在一起拉呱家常,有的则没逼方向喝点小酒。
因为我老子当过几年队长,所以喝酒的几率相对多一点,比如说公社或者大队干部来了,父亲领回家吃饭难免整口小酒。农村有个习俗,男男女女爱串门子,有的待到吃饭也不走。因为烟酒不分家,遇上喝酒时,对能喝两口酒的都要让一让,这样从一两个人喝开,往往发展到五六个掺和,甚至更多,一斤喝完再来一斤,直喝到没酒了为止。
那些年,老百姓喝酒都是散装的,俗称“散散酒”。好酒是指粮食酒,也不知道是什么粮食酿的 ,反正一说粮食酒,肯定赖不了。次酒有薯干酒,是用番薯干做的,非常难喝,记得人们一喝薯干酒就骂,落口辣得齿牙咧嘴,咽时眼睛一蓝一蓝的特别痛苦,喝完脑袋疼的像被砖头盖了。但喝酒人的德行是,宁让屁股流脓,不让嘴上受穷。难受时发誓再不喝了,过不了多久,又“圪燎燎”馋了,酒桌上有人一劝,稍作推迟,又扭扭捏捏端起来了。印证了那首打油诗: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内中藏。谁能跳出圈外头,不是神仙命也长。
过去供销店刚拉回来的酒,原浆原味,醇香扑鼻,沁人心脾,说炫了能醉人百米。但刚卸下的酒,人家一般不卖,等没人的时候,“哗”地一声,售货员将半桶或者一桶井水倒进酒缸,用瓢扬和几下,才开始售卖。这样的酒刚入口时挺狼张,等噎了以后,嘴里就感觉出了菜水气。
记得有一年遭灾,种粮的农村都吃返销粮,连薯干酒也不卖了。父亲实在香酒了,就和村里赤脚医生郑叔,拿医用酒精兑水当酒饮,一瓶酒精,分开两笨碗,再往里面掺加凉水,就成了能喝的“美酒了”。他们好几次就那样,说喝完肚里火烧火燎的,闹心!有人说“这不把人喝坏吗”?我告诉亲,郑叔今年85岁了,耳不聋眼不花,照样天天滋滋润润喝二两,手机玩得悉溜。
那年的中秋节,供销店也没进回一滴酒。有着二十多年酒瘾的父老们,听说几十里外的红格图牧业队有酒,就让我和村里小伙伴金玺,骑马去红格图买酒。这个红格图,不是集二线上那个以红色战役出名的大红格图,是距二五德村不远的小红格图。
一路上翻山越岭,走得全是牛羊小道。好不容易去了,供销店里酒倒是有,但人家不卖给外乡人 。好说了半天,可能看我俩是孩子,售货员心软了,勉强卖给5斤。我们带了两个大洋瓶,原计划倒满10斤,结果倒了两半瓶,不过总算没白跑,俩人洋洋得意顺原路返回。
经过一处三角沟岔,突然闷声闷气听到一声枪响,正当我们愣怔时,一匹灰白色狼从身后沟里窜出来,一癫一癫的,好像受了伤。当时我俩紧张的不知所措,马惊得只打响鼻,狼看见我们慌不择路,竟然从两匹马中间穿过,我骑得小红马突然往旁躲闪,专注狼的我一下子从马上滑跌,顺势将两个大洋瓶带下,“当啷”一声,一个洋瓶恰好掉在石头上,碎了,另一个幸免于难。
正当我们沮丧的不知所措,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端着一把火枪出现了,原来狼是这个“打牲的”撵过来的。老家伙急切地问我们狼往那跑了?我没好气地指向另一条沟说“好像往那跑了”,他没再细问,忙不癫地追去了。金玺问我“为啥哄他了”?“不是他冲的,咱们酒能打了”?
其实,当初我俩乐意跑腿买酒,打算在途中偷喝几口。结果酒买少不说,还孝敬土地爷一半,不忍心再下口打劫了。可能我俩那时已经有了酒瘾,被飘香的酒味一刺激,神经立刻起了反映,香得我哈喇子直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俩人将那半瓶酒一替一口“圪呡”,虽然“浅尝辄止”,但仅仅四五口就下了一截儿。怕不好交差,等到过河时,我灵机一动,下马往瓶里灌了点河水补充。
回去后,父辈几个一看酒不多,脸色铁青,盯对了好一阵子,听说是让狼惊得打了半瓶,才饶过了我俩。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不应生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李白的这首诗,大概是对喝酒人的最好开脱 。“无酒不成席”,再好的席面,如果没酒,便是开水煮白菜,悉寡又无味,只能称作便饭。
实际上,酒就像一位风情万种,人见人爱的婊子。有时端庄贤淑,有时妖娆妩媚。你有能力、有本事,她就会对你美目盼兮,温文尔雅,缠绵悱恻,俯首帖耳,热情似火,伺候的你舒舒服服;假如你没能力、没本事,她就会粉面突变,冷若冰霜,让你洋相百出,人前丢脸,颜面扫地。因此,酒从古至今,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平民,无论是有钱的还是穷人,都爱她、恋她、赞她、幸她、恨她、骂她,却离不开她。
那些年村里人喝酒,很少有像样的下酒菜,一般是以盐酸菜为主,从菜缸捞上几个菜疙瘩,棒枪圪揽切上一盘,就不算慢待。多数是随茶便饭就酒,除了中秋节或者过大年有肉,平时最好招待是盘炒鸡蛋。
喝酒的好场面是正月初界儿,集体不组织劳动,一年的辛苦都在这几天释放。年轻人打打扑克,酒肉朋友们便轮流去各家聚会。猪、羊头肉、猪肉炒粉条、凉拌豆芽这些“硬菜”都能在酒席上见到。状态好时,他们便划拳行令,会唱的比划两下唱拳。如“螃蟹一,翘八个儿,两头尖尖这么大的个儿,哥俩好呀,这么大的个儿…”,再比如“扁担扁担软溜溜呀,担上黄米下苏州呀,苏州爱我的好黄米,我爱苏州大闺女呀,六打六呀,大闺女呀…”那声调软颤软颤的特好听。
平心而论,我们村父辈们喝酒风气不咋好。有时延皮失脸要酒喝,有时没完没了喝成连阴酒,有时发酒疯骂孩子、打老婆,有时吐天哇地不成人样儿。
我父亲人老实,喝酒不会耍滑,经常喝醉。东倒西歪回家后开始骂人,特别是半夜三更回去,圪倒的全家不得安宁。有一次半夜撒酒疯,连灯带座摔了地下,灯托是铁的砸在了菜缸边,把菜缸錾开鸡蛋大个口子,哗哗往外流盐汤,等把灯重新拾掇好点亮,满地都是盐汤,把鞋都漂起来了,糟心的真想半夜出走。
我们家有个铜酒盅,形状像个小银碗,虽然没银碗大,但比银碗更美观、更好看。是我爷爷上山拾粪捡到的。记得刚拿回去上面全是泥,黑不溜秋的,看不出它的真容,是爷爷用刀子一点一点抠磨出来的,原来皮壳外有花纹,特精致。后来我看鉴宝节目才发现,凭那个盅子的品相,换一瓶茅台酒没问题。我们家乡原来是蒙古族游牧地,盅子可能是蒙古贵族遗失的。在村子东面山上有几块岩石,上面刻着藏传佛教(喇嘛教)六字真言: ?????????????(唵an、嘛ma、尼ni、叭bei、弥mi、吽hong),至今清晰可见。
有段时间,我恨死酒了,把父亲的喝酒毛病迁怒到了酒盅上了。特别是那个铜酒盅,我们家喝酒用它,村里人喝酒借它,用得时间长了,表面磨得光滑锃亮越发好看了。终于有一次,在父亲喝醉闹事后,我怒气无处发泄,用锤子将那个铜盅砸扁了。记得酒盅特硬实,用吃奶的劲儿砸了十几下,才裂开个口子,我妈看我怒不可遏没有阻拦,全家就那么点有保存价值的东西,毁在了我的冲动上,这让我后悔了一辈子。
怕父亲喝醉,每次父辈们喝酒,母亲就让我守在旁边,不失时机地替父亲喝上一盅盅。那时我也就十来岁,一开始喝酒感觉挺辣,后来越喝越顺,越喝越能喝。喝多了晕圪蹈蹈的,像在云端里漫游,飘飘欲仙。
大约在十三、四岁,过年时节,我们几个发小开始正式上桌喝酒。起初就在自个家轮流,逐渐发展到了亲戚、邻里,甚至不相干的外人家。名声传出去以后,有的家庭,本来没有和我们同流般辈的孩子,正月我们也厚着脸皮去串门,寡说溜道不走,善良的长辈们便问:“小酒坛们”是不是想喝酒了?” 我们也不否认,就这样延皮菜脸喝上了。
到了十八九岁,我们更是喝遍全乡无对手,去那家喝酒都要清底,就怕没有酒,别怕喝不完。有时愣起来,一瓶白酒一口闷,当然闷进去以后,难受的要命,第二天能把肠子吐出来。
喝酒留给我的后遗症三天六夜说不完,我考不住大学和酒有直接关系。特别是近年来,健忘症越来越厉害,那天我在小树林尿了一泡,一回头就忘了,心里疑问:“那来的狗尿了?”
我曾千百次戒过酒,都老光棍儿帮寡妇~没把持住。多少次,紧说不喝了,一叫又去了;紧说喝好了,一劝又干了。
从去年开始,我突然戒酒了,真不喝了!一方面是身体拿不住酒了,另一方面是职业纪律不许喝酒,硬性规定。因此,含泪和酒拜拜了。
酒啊酒,
要说恨你不容易,
要说爱你已远离,
要说忘你成记忆,
美酒佳人楞格咪,
聪明之人最懂你…
喝酒不醉最为高,好色不乱乃英豪。不义之财君莫取,忍气饶人怒自消。其实,人家古人早就告诉我们怎样喝酒了。
平台精选官场小说阅读区,点开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