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云淡 | 乡野漫步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连绵十多天的秋雨终于停了。清晨,久违的太阳羞答答地从云缝里透出光亮。眼望着似乎一不小心,刚刚冒出云头的朝阳,还要被周围的云团团给罩回去。

早饭过后,刺眼的暖阳已高挂苍穹。团团的阴云渐次悄然退却,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淡淡的缕缕轻云。

我和老公,漫步在这条还有点积水的田间小道上。

国庆节假期播种的小麦,在这绵绵的秋雨催生下,翠嫩嫩壮乎乎地钻出了土壤,竟然长到10厘米左右高了。今天,应该是这些小芽苗们第一次沐浴阳光,她们神气十足,似乎显得格外倍儿棒,拂着微风,和着鸟鸣,扭着腰身,轻柔飘舞。

道路旁,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地里,一棵棵玉米秆子儿挤挤挨挨。一片片细长的绿叶子相互交扯,有的叶边已发红,叶尖也略显干涩。半腰处背着的玉米棒子,大多已透出干巴皱褶的白衬皮。

这本来分产到户的农耕地,最近几年都被人承包了。也许不是天雨的缘故,这大块地里的玉米秆早就被收割,打碎成饲料运走,小麦也已播种了吧!

这条从村子通往田间的小路,已承载了几辈辈人的记忆。从小到大,我已经走了四十多年了。今天,我和老公一直走到了从去年开始也被人承包去了的,我们家种了好多年的地头。我们在那里驻足眺望许久,曾经的一幕幕,不禁像这秋风扫落叶一般纷纷飘过我的眼帘。

小时候,播种和收获的季节,跟着父母来来回回常走这条尘土飞扬的小道。有时还坐在农用木架子车上被父母拉着,他们常常拉着我,还拉着农具、化肥、种子。一路上也曾见过有人赶着牛或马,手拖着犁或立在磨耙上耕地、种麦。

没过几年,牲口都被机械化取代了。我因为年龄小,耕种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记得偶尔拿只小脸盆帮着撒化肥,或在地头看着家当。父亲和母亲在300多米长的田地里,深一脚拐一脚地上地跑下地,撒完尿素撒碳氨,有时还要撒磷肥,七八十来袋子化肥撒完,他们常常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麦黄时节,我可是一个顶杠杠的劳动力了。我跟着父母,不知在这条道上穿梭了多少次,才将几亩地里的麦捆用木架子车拉回家去了。

上地的时候,父母疼惜我,经常让我坐车,他们拉车。我觉得去时虽是空车子,却是上坡路,总推辞不愿坐。父亲就哄我说,让我省力攒足劲,到地里了好帮着使劲割麦子。

地里割麦,偶尔凉风拂过,顿觉劲头十足,收割节奏快马加鞭。就怕风纹丝不动,顶着烈日,一股脑儿燥热,口易干渴身常冒汗劲儿总肯消散。更怕阴云涌起,山雨欲来的天气,常常糟得人乱了阵脚,顾了地里麦捆顾不了家里麦场。

几百米长的地,三四米宽,我和父母,并肩作战,我在中间,父母在两边。记得那时,父亲给我一把家里最轻巧、把儿最小的镰刀,可那时我只能勉强攥住镰刀把儿。年纪尚小的我,不会打麦捆的腰绳,也曾尝试跟父亲学,但拧的腰绳稍微用劲就被抽开,捆不了麦子。再说了,我也不会捆,没那么大劲捆住,所以我只管割麦。我割的麦子,左一把放父亲这边,右一把放母亲那边,就这样,我和父母常常齐头并进。父母在旁边不停地夸赞,说我割得快,割得干净。我心里乐滋滋的,就越来劲了。当然,也想着早点割完一块地,早点儿收工,好回家喂饱肚子歇歇脚吧!

一大上午,三个人割了一地的麦捆。晌午回家吃饭,整整齐齐摞装高高满满一架子车,用长绳子使劲捆得紧紧的,生怕突兀不平的土路上散了架,溜了车,亦或翻了车。收成好的年份,麦子稠个儿大,一大上午收割的麦捆,往往还装不了。就先装一满车拉着都回家,然后母亲做饭,所剩不多的麦捆,我和父亲再去拉一回。

下午割麦,一般都到天黑才收工,趁着月色赶回家的路。如果麦捆装不了,还得再跑一趟。父母都是忍过饥挨过饿的人,总不放心把麦捆撂在野地里。即使时间再晚,他们也要把收割了一天的麦捆拉回家。

来回七八里的路,白天跑晚上跑,一整天下来,累得我们倒头一觉就睡到天亮。

有时天公还不作美,收麦之际常常喜欢捉弄老百姓。一阵子大雨或小雨骤然来临,野地里无处躲避,麦子割不成还被淋个落汤鸡。当此刻,父母就会让我立即钻到架子车下面,稍微还少淋到了一点雨。他们却只戴一顶草帽,站在雨里或树下,任雨水淋湿了单薄的衣服。

这条小道留下了我年少的踏实脚印,让我学会了用步子丈量人生。懵懂中感受了勤劳的付出与喜悦的收获惜惜相印,也初尝了生活的酸甜苦辣,脑海里烙上了“为人不易,自须努力”的印记。

后来啊,农耕全都机械化了,肥料也都复合化了,我也已成年成家了,可父母年龄渐渐大了。

播种之际,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施用复合肥,一亩地多者两袋少则一袋。化肥也可以不用人撒,旋耕机完全可以完成。父母总是不放心,说旋耕机撒不匀称,每年都要亲自去地里看着、帮着撒肥料,怎么劝都劝不住。记得那年父亲已重病在身,气喘得紧,他还硬是坐人家的车到地头眼看着我们耕播,这才把心放在肚里了。

谁料,这竟是父亲在世最后种的一茬庄稼,也是他最后一次在这条路上留下串串脚印。

下了一层厚厚积雪的阴冷正月里,我们送父亲在这条路上走完了他的最后一程。

那天,女儿手捧着父亲挂着黑纱的遗像,慢步行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我和老公肩拽着长长的孝布,拉着载着父亲灵棺的车。我脚底下踩着一走一滑的冰冻积雪,眼泪禁不住地簌簌淌满面颊,脑海里浮现着父亲一个个身影,一句句言谈。路过我家地头,扭头张望,父亲佝偻熟悉的劳作身影一次次忽隐忽现,一句句悉心教导如在耳边。我内心悲痛万分,只悔恨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年迈的父亲,没有给他足够的天伦幸福。

这条小道留下了我成年的沉重脚印,让我品尝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在这条路上,我学会了承担,懂得了珍重,明白了孝顺,脑海里烙上了“人生苦短,彼此珍惜”的印记。

而现在,村子周围的大片耕地几乎都被人承包了,种玉米,种麦子,栽果树,植草皮……

我们家的那块不到二亩地自去年也被包走了。之后除了上坟,我们也不走这条路了。

最近几年,母亲就一直念叨,老是怕远处这块地被承包了,总是说就家后面这点地不够攒粮食。

播种、收割时节,古稀的老母亲,在父亲去世之后,每年都还要亲自下地,亲眼目睹耕种、收麦。稍有不随她愿,就碎碎叨叨不止,我们不得不随了她的心意,一丝一毫也不敢粗枝大叶糊弄。

家里的粮食,也是每年新麦、陈麦更替,得攒足两个铁包,不然母亲总说遇上收成不好就没得吃了。每年倒腾粮食,我和老公都抱怨母亲,嫌太累人。抱怨归抱怨,还得乖乖跟着老母亲干,怕惹恼她老人家,伤身得病我心不宁啊!

去年土地承包,我知道母亲心里很不情愿。但一来因为人家是那一大片整块地承包,我家的地虽不在中间,也没在最边上,独家已不好再耕种;二来是因为母亲身体渐不如以前,自己已无力劳作,我们农忙时节偶有顾不上,所以才松口答应让承包了那块地。至此,她就几乎不再去走这条路了。

这条路上留下了我永久难忘的脚步,让我目睹了社会的发展,老百姓生活的改变。在这条路上,我学会了顺从,懂得了适应,明白了变迁,脑海里烙上了“与时俱进,勇往直前”的印记。

秋风扫落叶,麦田吐新芽。四季轮回,周而复始,万象更替,生命不息。

小路留下的印记我会永远藏在心底,和着时代的节拍,踩着人生的鼓点,唱着父辈的旋律,一直漫步走下去——走下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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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云淡,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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