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荣:飞蛾扑火,那一段不堪回首的青春岁月

白杨桥:花椒红了|散文

文/沈志荣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在深圳她看到了一种绞尽脑汁理解不了的社会怪象,那就是不少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拼命赚钱,却远不及只念过中小学的老板们赚得盆满钵满。此时此刻,她明澈的心灵受到极大撞击。她开始怀疑父母教导的可信度,慨叹,书中哪有黄金啊?
本来一贯小觑体力劳动一心追求安逸舒适的她,世界观到了裂变的窗口,人生走到了十字路口。到工厂去打工?这是她死活不愿干的。考公务员,学历低,迈不进门槛。那么,去酒吧?去舞厅?看来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天籁歌舞厅录取了她,只一个月,她学会了抽烟,学会了陪酒,喜欢上了灯红酒绿的生活。
一位年过半百的房地产大佬是这家歌舞厅的常客,他对她一见钟情,看着她闭月羞花的容貌垂涎三尺。于是,硬梆梆撂下一句话;“我发誓要娶了她。”
第二天,他把两百万的支票搁在了桌面上,她不屑一顾;把五百万的支票搁在了桌面上,她不屑一顾;最后,他买了保时捷,送了别墅,搁了一千三百一十四(谐音一生一世)万的支票,她才从了他。
无疑,他是有妇之夫。前妻为他生了一女两儿。他和她年龄差距三十五岁,标准的爷孙恋。从此,熟悉的人们送他一个雅号:爷爷丈夫。小娥自然成了他的孙子媳妇。但她喜欢他。她高扬着脑袋,挤兑说,他成熟,他可靠。像爷爷,更像大山。
他为她果断休了妻,他为她五星酒店办婚礼。婚宴时值隆冬。她穿着雍容华贵的貂皮大衣,挽着高高耸起的发髻,镶金戴银,一身富贵。副剩长应邀到场祝福,真正是光彩照人。
家庭主妇安逸舒适的生活,慢慢冲淡了小娥对歌舞厅喧嚣日月的记忆。她又喜欢上了游山玩水,喜欢上了吃美食,喜欢上了买衣购物。因此,开着红色的保时捷她早出晚归,到处转悠。遍尝各地菜肴,吃遍八方名吃。
爷爷丈夫忙,白天无暇顾及她。他多次提出请保姆,她执意不同意。她感到那样的话反而束缚了自己,自己真无异于笼中鸟栅栏里的困兽了。所以,她只是让他请了个钟点工,每周五定时来一趟,还必须于早上出门前或晚上进门后,重点保洁室内。需要换洗的衣服她会亲自送到小区门口的福奈儿洗衣店去,洗好后直接由店员约时间送到家里来。
她的另一个嗜好便是买衣购物。一两万或八九千一件的衣服,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买来后,有些衣服商标都不拆,原封不动躺在了衣柜里,一躺就是好几年。所以,在小娥来讲,买衣服似乎不是为了穿,而是为了占有。只要把心爱的衣物买回家,放到自己的衣柜里,她就心里坦然万事大吉了。
再一点,她购物买衣从来不讨价还价的。只要爱,递上银行卡,收银员一操作,拿货走人。这时候表现出的大度一定超乎寻常。尤其是购买一万元以上的大件,往往让收银员及旁边的顾客目瞪口呆。同时,她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满足。
过着这样的日子,除了偶尔会产生一点点无聊与寂寞外,总体上她是感到很享受很满足的。她知道爷爷丈夫的年龄太大,和他黏在一起,还会招致不必要的非议指责甚至诅咒。所以,这样的过日子正中了她的下怀。
两年后,情况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变化着。慢慢地,她发现他不像以前了。在他来说,后半夜回家原本是十分正常的事。夜不归宿的状况历来有,但原来比较少。这时逐步呈上升局势。几个月后基本上是食宿在外难以回家了。
当然,每次的借口绝对是冠冕堂皇而无可置疑,不是招待大客户就是宴请省市重量级领导。
聪明的小娥坐不住了,没心思游山玩水了,没心思享受美食了,没心思疯狂买衣购物了!她受《福尔摩斯探案集》启迪,花重金雇用了一名复员军人作为私人侦探,不到两个月,就把爷爷丈夫的隐情摸了个底朝天。
爷爷丈夫在外面,有风韵犹存的少妇,有正在读大学的妙龄女郎,有比自己年龄还小的,也有比自己年龄稍大或大许多的。有的还为他生下了孩子。他分别给她们购买了宽敞明亮的住房和豪华汽车,雇佣了保姆,让她们挥霍无度,享乐生活。
一天,三更半夜,爷爷丈夫突然回来了。他小心翼翼打开客厅的射灯,洗漱之后,换了睡衣,在昏黄中慢慢走向卧室熟睡的小娥,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其实,最近以来,小娥时常夜不能寐。这时,她朦胧着双眼,佯装从睡梦中惊醒的样子,微微欠了欠身子,故作镇静说:“哦……来了?”
“嗯嗯。最近太忙,怠慢我的宝贝蛋蛋了。”他向上拉了拉被角,在小娥的脖颈处压了压,亲昵道。
“你不是忙吗?我不怪你。”小娥强装笑颜,说。
爷爷丈夫在小娥的嘴唇上深深吻了下去。
恶心和憎恶从小娥秀美的脸盘上匆匆掠过,几颗豆大而晶莹的泪珠脱眶而出,摔碎在了脸面和二龙戏珠图案的枕巾上。
事后他背靠着床头,一本正经说:“副剩长想见见你。”
“啊……什么?你再说一遍。”头顶好像响过了炸雷,小娥骇然道。
“副剩长想见见你。”他故作镇定,重复说。
“他一个当剩长的见我一个小女子干什么?”小娥一脸的疑惑,问。
“喜欢你呗。”他用下巴颏指了指小娥,揶揄道。
“喜欢我?我……我一个有夫之妇,剩长那么大的官怎么能喜欢上?”小娥摇着头,心里更加疑云密布。
“我也不知道。”
“那……什么时候见?怎么见?”小娥追问。
“明晚他在凤栖酒楼请你吃饭。”
“啊!这么快。人家还没一点准备呢。”说着,小娥也坐了起来。
“嗨,这要什么准备,不就见个人嘛。他又不是老虎,还需要买支猎枪?”
“嗯嗯,这倒是……”小娥点了点头。
第二天晚上七点钟,夜幕徐徐落下,小娥如约而至。
副剩长竟然站在电梯口等她,这使受宠若惊的她差点跳起来,跳到对方的脖子上。
副剩长张开双臂,一个热烈拥抱的姿势。小娥脚下一拌,一个趔趄,差点扑到了他怀里。顿时,瓜子脸泛起红晕的涟漪,纤纤玉手紧紧抓住了对方双手。
“你好美啊!蛾子。”
第一次听别人这么称呼,一时间她头脑懵懂不知所云。
副剩长看透了小娥心思,放开她的一只手,一只手牵着,一只手向前摊开,解释说:“不就是好听嘛,没别的意思,放心。”
酒足饭饱之后,喝了杯清茶,趁着酒性,副剩长拉着小娥要洗鸳鸯浴。小娥半推半就:“我家掌柜的……”
“掌柜的?我就是掌柜的。哪里还有掌柜的?”
小娥愈加懵懂,鼓起勇气直接了当说:“剩长,俺说的是俺家的掌柜的,咱俩……万一被他撞见就麻烦了。”
听罢,副剩长哈哈大笑。接着,他抚摸着小娥肉嘟嘟的手,爱怜地说:“一百个放心!请记住,今后,你不叫小娥,而叫蛾子了。不属于他而属于我了。”
“啊……”好像一屁股坐在了火炭上,小娥尖利地惊叫了一声。
“这有什么不好吗?我不如他?”副剩长温柔中夹带着盛气凌人,紧盯了小娥的双眼。
顿时,小娥明白了,她原来不是他的家人,而是他手中的一件玩物。或者说,一件可以用来交换的物件,现在拱手交给面前这个人了。小娥变蛾子,不仅变换了名称,重要的是变换了主人。她低下头,回想爷爷丈夫的甜言蜜语和龌龊行径,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怎么办?一个弱小的女子,在强大的权势面前,看来只能选择顺从,别无它法。她懂得,此时此刻,如果自己稍有不慎,或许搭上的就是自己的小命。蛾子,蛾子的名字起得真好!眼下自己的性命就是一只蛾子的性命。对于面前的人来说,踩死一只蛾子简直太容易了。
事后,副剩长把蛾子转移到了一个避暑山庄延伸处的独门独院。在那里,副剩长给她约法三章:一,不准向任何人泄露彼此关系。二,不准把任何人领到家里来。三,别有事无事就往外面跑,生活上的事由水妈全权负责。另外,有什么急事或特别要求可拨打他的专用电话。
从此,副剩长十天半个月亲临一回。平时,小娥孤守空房。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五年来,小娥常常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水妈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相濡以沫的日子使得少妇和老妇人之间成了忘年交。
一天,小娥实在忍受不了了。夕阳西下的时刻,她面对窗外苍莽的树林,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水妈深知小娥的苦处。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默默观望着。
小娥用坚强的忍耐性想镇住自己的痛苦,但终于没有镇住。她一面拭泪,一面继续哭泣,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水妈左一把右一把,竟然一同啜啜泣泣起来。
小娥看到水妈一大把年纪,流下了同情自己的泪,心里颇为感动。她拉着哭腔指着焦黄色的皮沙发对水妈说:“坐,水妈。”
水妈坐在了小娥身旁。
“水妈,我都八年没回家了。我想我大我妈。”
“为人都一样,我明白。”
“你说这牢啥时候才能坐出头啊?”
水妈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候她的下文。
小娥两眼对视着水妈,咬牙切齿。接着,右手向上举起,拳头紧握,一字一顿说:“我——想——逃。”
“周围是没有边边的大森林,怎么逃?能逃出去吗?”
“不逃,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我才二十五啊,水妈。”
“是啊!和你一样的女娃娃好多还没结婚,还在念书呀,苦命的小娥。”
“是啊!我现在好想念书啊我……”
小娥挪了挪屁股,向水妈彻底敞开了自己的心扉:“水妈,我想了好多天了,就是九死一生我也要逃出去。再不逃,我这一辈子就毁了。前几天,我和维修墙面的老师傅聊了,沿着西北方向走,有一条羊肠小道,大约一个星期就可以走出去。我们家在东面,出了林子再坐车绕半圈就到了。”
看着小娥胸有成竹,水妈问:“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水妈,这几年要不是你慈母一样陪伴我,我都不晓得能不能活过来。你的家人全没了。如不嫌弃,咱俩一块走,今后你就是我干妈,我为你养老送终。”小娥进一步动情说。
“好孩子,那我就认你这个女儿了。我一个孤寡老人是你的累赘,你想好。”水妈拉住小娥的双手,激动地说。
“我说话绝对算数。”小娥慎重地点了点头。
她俩准备了两天,便开始行动了。那是一天清晨,她俩背了足够的干粮和矿泉水,踏上了逃跑的路线。
八天后的一个晚上,她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小娥的家中。
全家人自然少不了一场抱头痛哭……
小娥和水妈逃离后,副剩长曾打电话给爷爷丈夫:“蛾子飞了。”
“飞了?”
“她是哪里人?”
“不知道,歌舞厅拾的。”
“那老母猪呢?”
“江西人,那年不是江西发大水嘛,她说家里人都让洪水冲走了,流落到金城火车站,我拾的。”
“噢……得设法掌握她俩的下落。”副剩长阴森森说。
“嗯嗯。”
次日早饭后,小娥迅速出现在初中同学冯小宁家门口。当年,冯小宁苦苦追求小娥,发誓非小娥不娶。小娥不屑一顾。
冯小宁看着小娥,一下子惊呆了:“小娥——”
小娥走上前去,握住冯小宁的手,动情说:“好吗?”
“好好好。”
“结婚了吗?”
“我的誓言,你是知道的。”
“噢……现在还算数吗?”
“算,当然算。”
“我上贼船了,嫁过两个男人了,嫌我脏吗?”小娥坦言相告。
“说……说……什么呢?”冯小宁惊骇得瞠目结舌。
“不后悔?”小娥紧盯了问。
“不后悔。”冯小宁斩钉截铁回答。
“那好!尽快叫你大上门提亲来。”说罢,小娥扬长而去。
接近而立之年的冯小宁像一匹受惊了的骏马立即迎着初升的太阳,向着地里收麦子的大和妈狂奔而去……
就这样,小娥很快和冯小宁结婚了。个别爱嚼舌头的消息灵通人士戳戳点点讥讽。善良的乡亲们理直气壮回应,好啊!小小年纪,谁还没个犯糊涂的时候。哈怂,小心嚼烂了你的舌头。
一月后,小娥冯小宁提出,捐款两千万,为杏儿岔修建希望小学。杏儿岔沸腾了。
一年后,希望小学落成。小娥生下一男婴,取名旺旺。小娥在家门口开办了一个体面的小超市。既方便了乡亲们生活,又为自己找到了一条谋生之路。
又一个寒冬腊月到了,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瑞雪兆丰年啦!人们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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