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首勇：一位新型冠状病人的最后遗言
郭广华：酒殇｜故事
文/谢首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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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拜您所赐，我成了新型冠状病人，此刻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几天前就上气不接下气了。我的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我知道在世上的时日不多了，所以我要利用这最后的断断续续的清醒时刻，在心里和您再唠叨几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我首先想到了你们……亲爱的野人先生，野人女士，我不知道您是否患上了这种病，但愿您运气好，没有染上这种病，但愿您的家人也健健康康，尤其是您七八十岁的老父老母，还有年幼的孩子……请相信我的真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觉得我能够放下对您的满腔仇恨……退一万步来说，我现在又能怎么样呢？能够找到您吗？就算找到您，我又能怎么样呢，狂揍您一顿，怒骂您一顿吗？千刀把您活剐了吗？可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所以我只想对您说说话，对您说说我的心里话。之所以称你们为野人，也许你们已经想到了，你们是酷爱吃野味的人。什么东西最野，你们就最喜欢下嘴。
亲爱的野人先生，野人女士，十七年前发生的“非典”的那场大灾难，不知道您是否也深受其害。想必您已经知道了那场大灾难的源头，就是有人吃了野生动物果子狸的肉，还有蝙蝠的肉，而当年的果子狸的价格也被炒得出奇的高昂，但就是您，还愿意高价去购买，不知道您当时动嘴了没有？曾经在网上看过一张图片，一位身穿时髦外衣的女郎，双手拿着一只煮熟了的巨大的蝙蝠，左脚粗犷地踩在木凳上，宽大的嘴巴正在豪放地撕扯着蝙蝠的翅膀，旁边还有一位卷发的女士正紧盯着锅里的另一只硕大的蝙蝠。我知道很多女士都喜欢吃动物翅膀，鸡翅膀，鸭翅膀，鹅翅膀……这些您都可以吃，但为什么偏偏要去吃蝙蝠的翅膀，果子狸的翅膀，还有更多的不知名的野生动物的翅膀？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国家法律明令禁止捕食野生动物！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极力炫耀吃野味的狂野姿态呢？我在思考，难道你们有一天还要吃人的翅膀吗!?野人先生，野人女士，请原谅我的激动！我一激动起来，呼吸就更加不顺畅了……此时我的胸口很憋闷，心口也在剧烈地疼痛，只觉得还有一口气，但老是吊不上来，眼睛也越来越模糊……潜意识中似乎有一丝微弱的光亮向我而来……在光亮中，我似乎看见了我来到人世间的那场大雪，外婆抱着我，正端坐在温暖的火堆旁；我看见了自己童年蹒跚学步的样子，看见了妈妈望着我背着书包上学的背影；我又看见了我的新娘那娇美的面容，还有年幼的儿子伸过来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一刹那，老母亲那绝望的眼神，老父亲那深深凹陷的眼眶又一闪而过……突然光亮灭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好久醒过来的，一睁眼，模模糊糊的一小团亮光渐渐清晰了一点……我微微向下一瞥，便看到连在鼻孔的管子。我知道了，现在是呼吸机在帮助维持我微弱的生命。人都怕死，我也是如此，想必你也许和我一样吧。但我没有想到，因为您——野人先生，野人女士，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踏上了这条不归之路，而且来得这样快，这样迅猛……我知道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没想到竟会用这样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亲爱的野人先生，野人女士，喊出这样对你们的称呼，在呼吸机的帮助下，我的呼吸似乎好了一些，意识也清楚了一些，我想我真的要抓紧时间了。你们现在还好吗？如果你们中的一位或几位不幸也染上了这种病，我想他们也许最能理解我上面的心情了。说实在话我也很绝望，或许他们的绝望和我的绝望在有些方面是一样的。向窗外斜了一下眼角，虽然今天的天气很好，而且还有一丝丝橙黄色的阳光，但在我的眼里却是一派烟雾迷茫……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和我的亲人好好活在这个世上，我多么希望和老父亲，老母亲，我的儿子，我的妻子，我的兄弟姐妹，我所有的亲朋好友好好地在春天的阳光下一起去散步，一起去看花开花落，去看天空的云朵……如果生命能够重来，我真的能够珍惜这些美好的时光……就在这一刻，我也想起了古代那些坦然面对死亡的名流雅士，那些唱着悲歌的英雄豪杰。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的意识又清醒了许多。我想自己是不是最后时刻的回光返照了，以前听别人说起过这样的情况。卧病在床的病人，突然精神好起来，饭量也多了起来，家人们满以为病人真的就要好起来了。可没想到过了不久，病人们就撒手人寰。我想控制住自己的意识，想一想还有什么话需要交代，但我在被隔离的病房，他们无法前来，我和亲人的永别也竟然是这个样子……
一瞬间，荆轲刺秦王的画面老是在眼前闪烁，那可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啊；满腔悲愤的屈大夫也来了，他在我面前纵身一跃，竟是那样绝情地跳入了冰冷的汨罗江；晋代的稽康，一曲弹罢也抽身从容而去；文天祥泪流满面，正在慷慨激昂地吟诵着人生自古谁无死……定眼一看，现在真实地在我眼前晃动的是一群医护工作者，他们置生死于不顾，他们是在用生命拯救生命，拯救世界！尽管或许他们拯救不了我的生命，但对于他们，我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崇敬之情，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了，而且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比我更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是啊，每个人终究会有一死，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摆脱的宿命。当然我只是个小人物，我的生死自然没法和上面的风云人物相提并论，他们死得悲壮，死得其所，应该千古流芳，因为他们本来能够活下来，但是他们却毅然决然地选择走向了死亡。本来我心中充满了恐惧，但一想到他们，好像也不那么惧怕了。亲爱的野人先生，野人女士，如果你们也有人不幸和我一样，我不知道你们这一刻在想些什么？你们是否也在痛恨自己的那张丑恶的嘴巴？那张贪吃的嘴巴？那张得意洋洋的嘴巴？不知道你们平时是否也以吃货自居，其实就算是吃货也没有什么错，关键是你们凭什么要吃野的东西？而且越是野的，你们也越感兴趣，吃野的肉，喝野的血，你们的嘴里是否也塞满了满嘴的兽毛……一想到你们的嘴脸，我就想起了还未开化的远古社会的野人，看样子用野人来称呼你们，还算是恰当吧，您以为呢？尊敬的野人先生，野人女士，而现在的关键却是要我因为您的那张嘴而死，我实在是感到太憋屈了；而且就因为您的那张嘴，还会让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要为你们付出生命这样巨大的代价，这其中也许还有您的妻子，您的丈夫，您的孩子，您的父母……我不知道此刻你又作何感想？并且还有更多的家庭，也因为您的嘴支离破碎……
丈夫去世，妻子罹难，还有几天就要结婚的新娘也香消玉殒……老母盼儿归，丈夫盼妻还，年幼的孩子也在仰望着遥远的天空……但这些似乎都成了永远地等待，还有的甚至惨遭灭门……我相信还有许许多多的像我这样的冤魂，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看着您的那张嘴，那么多的冤魂或许世世代代都会记住您这张美丽而伟大的嘴脸！在心里说完上面的最后一句，我眼前一黑，又昏过去了……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了眼前的医生，他们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正焦急地紧张地摆弄着病床前的呼吸机……这一刻，我异常的清醒，眼前是无限的光明……我心里清楚，真正回光返照的时刻来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几十秒钟真正就要到来了，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医生给我拿来了纸笔，我无力地摇了摇头，心里默念着一句话：野人啊，嘴巴不要再野了！为了孩子，也为了您挚爱的人！
【作者简介】谢首勇，文学学士，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中青年作家培训班学员，散文在线网签约作家，有80多万字的小说、散文、诗歌见诸于《散文选刊》《星星诗刊》《四川诗歌》《四川工人日报》《剑南文学》等各类报刊，有诗歌入选《当代新人优秀作品评析》（第一卷），入选《2018年四川当代诗人名录》。2018年2月公开出版同名诗歌和散文集《我把月亮藏在柳梢头》两部，另著有《在那遥远的地方》《木龙河畔》长篇小说两部，并有多篇文章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