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弱水三千《起跑线》
文/弱水三千
【作者简介】弱水三千，中学高级教师，爱读书，好写作。有论文十几篇，散文小说多篇发表在省市刊物。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题记：为了不让孩子们输在起跑线上，家长累死在起跑线上。
（1）考试
去医院看病的时候，苏锦已经是感觉很不好了。主治大夫严肃的告诉她应该住院了。可苏锦还是摇了摇头，幽幽的说：“孩子正在冲刺阶段，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孩子到高三了，能理解，但病也不能拖了。”“那里，大夫，再过一个月孩子就六年级毕业了，毕业考试可是决定孩子初中的分班啊！”
“哦……”
七月的阳光火一样，街道两旁的柳树也无精打采的垂着头，树下三五成群的家长们罕见的不说话，压抑着，就如这七月的天。苏锦靠在一棵柳树上，碗口粗的柳树还不够强大，微微倾斜着身体支撑着同样羸弱的她，舔舔干涩的嘴唇，看看手机，儿子下考场还有四十三分钟，想想还是买瓶水喝吧。摸摸手提袋又忍住了，下考场给儿子买吧，这年头一瓶水都得两块五，真是不想让人活了。想想这次考试直接决定儿子的分班，苏锦不禁焦躁起来，环顾四周有几处家长好像再议论什么，更多的家长还是沉闷的四下张望。抬眼看看巍峨的教学楼苏锦仿佛有回到了一月前冲刺毕业会考的日子……
儿子王磊乖巧懂事，学习也很不错，一直是班里的佼佼者，可惜就是学习成绩不稳定，一会儿是第一，一会儿就到第十了，苏锦为此也想了好多的办法，可是关键时候总是叫人不放心。为了这次考试娘儿俩都拼上命了，看着别的孩子都在楼院里玩耍，儿子最多也就是羡慕的看一眼，然后就又低头化入题海了。四周万籁俱寂，儿子还在挥汗如雨，试卷做了一摞又一摞，中性笔也写掉了好几把，几次摸底考试总算是稳定下来了，最差也考了个第三名。
儿子一定行的，苏锦心里默默念叨，这时候下考场的钟声响了，苏锦心里莫名的悸动了一下，伸长脖子看着教学楼口蜂拥而出的孩子，不一会儿高大而有点瘦的儿子鹤立鸡群般的出现在校门口。“考的好……”看见儿子满脸的忧郁，硬生生的压住口中的“吗”，拉起儿子的手，儿子的手冰凉冰凉。
母子俩一言不发，默默地走向回家的路，以往不长的路，今天好像多出了几倍。
（2）求人
小升初录取工作终于结束了，几家欢乐几家愁，进了市中的孩子家长们都眉开眼笑，好像已经拿到清华的通知书，也好像自己比周围的人高了一头。谁也知道市中的初中教育是全市一流的，不知道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啊！
苏锦这几天倒过的较为心安理得，因为儿子过去的优秀表现，市中教务处已经向她发出了橄榄枝，表示只要孩子填报市中的志愿其他的不用她管。
发榜那天，苏锦早早就到了校门口，没想到还是迟去了一步，榜前人山人海，根本看不清孩子的姓名，好不容易挤进去了，前面还横亘着一个粗壮的男人的胳膊，苏锦只好低下头，从胳膊缝里艰难的朝上看去，慢慢的从上往下看，大约四十多名的时候终于看见“王磊”，看看分数，确认无疑，大汗淋漓的挤了出来，看看焦躁的看榜的大人小孩，苏锦莫名的幸福了一下。她那里知道分班的路还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
回到家，七大姑八大姨的电话如期而至，都在询问录取了没有，恭贺声此起彼伏。中午弟弟苏荣到家来了，闲话半天，说到分班，听说外甥是42名，安慰苏锦说应该能分到市中的实验班吧！弟弟走了，苏锦放下的心有悬起来了，42名，听说实验班不超过50人，万一……
想都不敢多想，不能坐以待毙，苏锦满脑子搜索谁能帮上忙，亲戚里排查一遍，没有能帮忙的，同学里想想，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早上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烦躁的她把房子的地板擦了一遍又一遍，累的浑身酸痛还是无法按捺焦躁的情绪。
吃过饭，苏锦给远在新疆石油上工作的老公打电话，抱怨他对儿子的事不管不问，老公说他有个同学田华，就在市中工作，虽然好久没有联系，说个话应该可以吧。老公给了她个电话就又做他的闲云野鹤去了。晚上苏锦卖了两条中华烟，卖了两瓶五粮春，想想有换成了剑南春，打点顺当，就去拜访田华。
倒了几班车，到田华家已经是满街灯火，田华很客气的接待了她，耐心的听苏锦说完，摇了摇头叹息说：“真是个考爹的名次啊，这个成绩也许就分进去了，但是如果碰上几个有后门的，也许就刚挤掉啊！”苏锦吧吧的看他快速翕动的嘴，不知道他答应还是不答应。最后听他长叹一声：“学校里我们老师们说话最没有分量了，这个事儿我真的是爱莫能助啊，不过我教育局有个朋友说不上可以帮个忙。过几天我给你联系一下吧。”出门时候，田华提起烟酒叫带走，苏锦推辞半天还是放下了，毕竟人家答应找个人嘛！
第三天，田华打来电话说叫她下午去教育局找一下教育科的张科长，他答应给办了。苏锦和老公电话上商量半天，觉得去局里拿东西不好，就找个信封装了2000元钱，犹豫了半天有加了1000元，塞在西服兜兜里觉得有点鼓，拿出来装在包包里，又觉得将来怎么掏出来，如此反反复复装了几次，还是装在包包里，对着镜子草草收拾了一下，着急慌忙的向教育局走去。
教育局的办公大楼巍峨肃立，整个大楼鸦雀无声，好像没有人似的，忐忑不安的苏锦好不容易来到了位于八楼的张科长办公室，看看门牌确认没错，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当当的回声还是吓了苏锦一跳。门开了一个满面慈祥的长者站在门后，苏锦嗫嚅的说：“我是田华的同学。”一声长长的“哦”后就没有回响了。诚惶诚恐的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低头看了半天鞋，谨慎的说：“我的孩子叫王磊，平时学习很棒的，科长，您看看能不能帮忙进入市中的实验班。”
科长抬头看看她，慢条斯理的说：“哦，这个事儿啊，现在不是不让分什么实验班嘛，教育要均衡发展，孩子们也需要公平嘛！你说，是不是？”抿了一口茶，“你就不要四处说情了，市中的老师们都很好啊！”苏锦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想了千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啊。摸摸包包，苏锦满手心都是汗，最后还是掏出了那个信封，看他好像没有看自己，赶紧放在办公桌旁边的报纸下，语无伦次的说：“科长，科长，你就帮帮忙吧！”“哦。这样吧，你先回去，我问问看，如果可能给你打电话，怎么样。”
苏锦逃一样的离开了装有空调的办公室，浑身虚脱，大汗淋漓，一路还担心科长是否看见了那个信封。过两天，田华打来电话，说事情差不多了，已经和市中的教务主任联系好了，人家好像已经答应了，不过是不是把有关的人员请到一起吃个饭啊。苏锦心想，请就请吧，牛都出去了还在乎给尾巴嘛，就说你说吧放到哪里合适？田华说这个事还是你看着办吧，简单也行，隆重也好啊。
和几个姐姐商量的结果是还是放到比较高档的文华酒楼里，毕竟人家才是真正的办事的嘛。
（3）求己
约好的那天，苏锦早早把自己打扮漂亮了，对镜自怜，自己也是个美人胚子啊，虽然孱弱，但是该大的大，该圆的圆，岁月没有给她留下多少痕迹，她依然是那个男人见了两眼喷火的妙人儿。但想想见到的都是不认识的人，苏锦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心慌，临出门时还是把最爱的连衣裙换了，穿上了长裤衬衣。
豪华的包厢，灯光柔和，地毯松软，那个抱瓦罐的女人满脸忧郁，苏锦摸摸真皮沙发，有种梦幻般的感觉。服务员彬彬有礼“夫人，点菜，还是等等？”“夫人，喝什么茶？”苏锦看看菜单，一杯茶20元，说还是来杯白开水吧。
一会儿楼道里忽然人声鼎沸，有人推开了包厢的门，苏锦看到田华那张谄媚的脸，接着涌进来十几个大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眼花缭乱啊。田华不停的介绍“王主任、杨主任，张主任，……”一大堆主任，感觉市中的主任全来了，或者市中全是主任啊！几番推让，人声初定，满满一大桌子，苏锦才开始大量一群主任们，坐在上首的就是他们的教务主任，有一个很阳刚的名字“杨伟”。五短身材，胖的出奇，黑胖的脸就像QQ聊天时的那个便便“”，可是有个人不小心从正中踏了一脚，鼻子整个塌进去了，肥肿的脸就形成了两个奇观的叠加圈圈，正中凹了下去，两个眼睛好像是谁不经意砍了两刀，只有在动的时候才知道哪里有两条缝缝。苏锦忍不住就抿嘴笑了。这一笑就惹麻烦了。“美女终于笑了！我还以为不欢迎我们呢！”发话的好像是一个叫王主任的，肥头大耳，满脸贼笑。紧接着污言秽语不断，从苏锦的漂亮说到芙蓉姐姐的风流，说到苍井空子的裸乳，夹七夹八，全拿肉麻当高雅，好多的成人笑话不绝于耳，
说：一天老婆发问：“你那个秘书来公司多久了？”“两三年吧。”老公答道。老婆又问：“长得怎么样？”老公：“一般！”老婆：“身材呢？”老公：“还行！”老婆：“穿衣服呢？”老公：“挺快的！”
一女兵女扮男装上战场,一天在阵地上忽然大姨妈来了,底下红了一片,连长问道:你哪受伤了?女兵忙说:没...没事.连长忙扒下她裤子,一惊:老二飞了还说没事?
某君携新交的女友闲逛，经过一卖水果的大妈处。大妈热情招呼：哎，姑娘，新鲜的黄瓜，要不再来点儿吧？女，羞涩曰：阿姨，不买了。此君携女友手继续往前走。只听身后大妈摇头感慨曰：唉，这姑娘一找着男朋友吧，连我这黄瓜都不好卖了……
苏锦还不知道怎么会事儿就听见“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说着说着说到了他们的杨主任上，那个杨主任说：“请你举例说明我的缺点？”“不举。”满场的主任说，说完哈哈大笑，苏锦觉得莫名其妙这个有什么好笑的。
“不举就不举了，请漂亮的苏小妹给您敬个酒吧！”“举不举？”哈哈，哈哈，笑声不断，苏锦就这么被胁迫着开始了敬酒，真正是酒过三巡，浪声过天，苏锦觉得头昏脑胀，脚底发虚，好不容易等到菜上来了，一阵子觥筹交错，一会儿杯盘狼藉，好几次，苏锦老觉得那条刀切的小缝缝在自己的身上飘来飘去，弄的好不自在。
吃完饭，不知道那个主任又说去唱歌，苏锦只好强装笑脸，找人订地方，求人找女人。歌厅昏暗，啤酒，红酒加辣酒，一个个喝的红头胀脸，舌头僵硬。好几次，杨主任请苏锦跳舞，五短身材，站在一起低半头，肚子有大，还要把粪桶一样的肚子贴上来，苏锦觉得胃里翻滚，有一种想吐他一身的冲动，忍啊，忍……
回到家已经夜里三点半，细细算算晚上的开销，苏锦吓一跳，四千三，将近两个月的工资啊，心疼归心疼，想想如果事儿成了，为了儿子也就值了，就全当给儿子了，苏锦也小小的阿Q了一下。
（4）风波
转眼一周过去了，社会上传言颇多，有说班已经分好了，有说今年搞什么教育均衡不分班了，也有人说班还没有分，那几个掌权的等的叫人送礼里……苏锦急的嘴上都起泡了，可是苦于无处去问只好干等的。
一天夜里，大概是九点半吧，苏锦收到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杨主任的，赶紧看看内容，结果是：“请你唱个歌，好吗，美人。”苏锦犹豫了，去还是不去，不去正求人家呢，去呢，一想到那个啤酒肚蹭来蹭去就反胃。坐了半小时，苏锦还是回了短信说：“告诉我地方，我就来。”手机还没有放下，短信就来了:“在家等的，我去接你。”
怕儿子看见，苏锦急忙安顿好儿子，说妈妈加班要出去，早早就到楼下等待。十几分钟一辆牛逼的丰田霸道停在面前。看见满脸堆笑的杨主任，苏锦忍不住打个寒噤，急忙说：“主任好豪华的车啊！”“那里，那里，现在谁还买车啊，把别人的开开就行了。”杨主任恬不知耻的说。
一路无语，十几分钟的路程苏锦感觉好长好长。
又是灯昏歌哑，一大帮人都在声嘶力竭的狂吼，看见苏锦进来，好像约好了似的，打趣的，敬酒的，起哄的，苏锦有一种羊入狼群的感觉。满脸无助的看看杨主任，看见的是一脸奸笑，酒过N杯，起哄声又起，一定要献上一曲。苏锦推脱半天，唱了一曲《兵哥哥》，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歌厅忽然安静了下来，最后是掌声雷动。
圆球一样的杨主任滚了上来，手端一杯红酒，两个眼睛因为媚笑变成了两条线线。“歌如人美，美人，请喝了这杯。”听着满场的起哄声，苏锦惶惶的喝了几口，赶紧找个沙发坐下。
好像约好了似的，所有人都不和苏锦跳舞，只叫那个圆球主任跳，一曲又一曲，苏锦都有些惶恐了，也不记得是第几曲了，苏锦感觉搂她的胳膊越来越紧，啤酒一样的肚子老在大腿上蹭来蹭去，用胳膊朝后推搡一下，得到的结果是更放肆的搂抱，苏锦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一曲中四步舞曲过后，又是一曲慢四步舞曲，包厢里一片昏暗，啤酒肚贴的越紧了，苏锦甚至能感觉到啤酒肚下的火热，忍住，忍住，苏锦不断的告诫自己，这一曲完我就走，偷眼四下看看，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回避，正在苏锦晕头转向的时候，一张冒着臭气的嘴凑了过了，好像好像还含糊的说着“美人、美人”，忍无可忍，孰无可忍，苏锦猛的推开“圆球”，抬起右脚，超啤酒肚狠狠地蹬了一脚，一声沉闷的嗷叫，歌厅忽然安静了，啤酒肚忽然萎靡在红地毯上，苏锦顾不了那么多，拿起包包，疯狂的跑出了歌厅。
大街上已经人影全无，连个出租车也没有，冷风一吹，苏锦才感觉能喘过气来，想想觉得有点后悔，自己安慰自己说，走吧，大不了给儿子转学。
大概是唱歌过后的第五天吧，苏锦忽然听到了几个传闻，市中的教务主任叫人阉了。一说是嫖风去被卡姐怂了，一说是唱歌去了被一女的踩了，一说是被他的学生做了，江湖传闻，莫衷一是，总之一句话，主任不举了。到现在苏锦才明白那天吃饭说“不举”那群主任们哈哈大笑的原因。
（5）曙光
在热锅上烤了几天后，苏锦绝望了。开学还剩两天了，在闺蜜的劝说下，决定去找找市中的校长，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很轻松的就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了和蔼的校长，苏锦嗫嚅半天，总算说明白了自己的意愿，没想到校长听了哈哈大笑，你的孩子我们早知道，放心去吧，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忐忑的走出校长办公室，沉重的心忽然轻松了，苏锦迫不及待的给闺蜜打电话，话没有说完，闺蜜就笑了，说，“不要高兴的太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校长哪儿打点一下吧！”
下午当苏锦再次来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校长更热情的接待了她，左推右搡后，放下了厚厚的红包，逃也似的离开办公室。
开学了，儿子很高兴，整天叽叽喳喳的告诉学校的事，什么班里学生都很好了，什么老师都很棒了，什么学校的秩序很好了……
一天儿子回来神秘的说：“妈妈，告诉你一件事，一个事，今年就分了我们一个实验班，同学们说今后再也不分实验班了，我们可是最后一届哦！第二件事你猜猜是什么？”看着兴奋地儿子，苏锦说“是不是得奖了。”“不是不是”不等苏锦再猜儿子就得意的说：“今天校长接见了我哦，还给我一个大信封，说叫我亲自交给你，还不许我偷看呢！”
躺在病床上的苏锦很纳闷，校长为什么要接见一个小毛孩子。拆开信封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红包和一份信。苏锦支走了儿子，默默地读信。
尊敬的家长，你好！
东西给你原封不动的退回去，那天害怕你多心，我就放下了，今天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做为学校也很为难，一方面一些学习好的学生家长，要求我们办一个实验班，满足孩子们吃不饱的愿望，让有精力的孩子能更上一层楼。另一面所有的家长都希望他的孩子能到最好的老师班里去，接受最好的教育。毕竟优质资源太紧缺，好老师也不够普遍，目前我们正在积极地培训教师，努力的改善办学条件，不断提升教育质量，促进教育公平，从而真正地实现教育事业均衡、持续、健康发展。
学校做的不好的地方期待你的指正，愿我们共同努力托起明天的太阳！
郑逸
月 日
读完信，苏锦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了，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啊！窗外满眼的绿色郁郁葱葱，婀娜的柳树，高大的白杨，苍翠的侧柏，舒展双臂伸向蔚蓝的天空，苏锦感觉自己的病忽然好了许多……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