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祖芳：很幸运，我生在秋天｜散文

张从振：娟之梦｜微型小说

文/王祖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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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来临有些意外。那个特殊年代，我父亲作为“当权派”“靠边站”的时候，我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发现不识时务地来了。父亲考虑到他自己已是朝不保夕，根本没法顾到家里，母亲要照顾祖母，照顾哥和姐已很辛苦，所以主张把我“流”掉。母亲一方面出于保守思想，怕难为情，另一方面有些舍不得，于是，我就幸运地被留了下来。

大概是为了报答母亲的十月怀胎之苦，特别是不“杀”之恩吧，据母亲说，我的出生出乎意料的顺畅。那天，吃过中午的馄饨后，母亲还去地上采了满满一篮子赤豆豆荚。黄昏，有人来村子里表演“小热昏”（一种乡戏）。“小热昏”行将结束之时，母亲正好剥完一篮子豆荚，开始出现阵痛。家里的长辈差遣大堂哥去请的接生婆还没赶到，我就迫不及待地呱呱坠地了。

我就是这样出生在了深秋时节，气候宜人，又恰逢收获以后，衣丰食足。如此说来，我算是好命，出生的时候不会因为母亲吃不饱，导致奶水不足、不好而营养不良“哇哇哇哇”大哭个不停，所以我从小就很乖，前后左右十几户人家都几乎没有听到过我的啼哭声。让我一个人躺在摇篮里，我也能踏踏实实的，要么睡觉，要么吮吸一下自己的小拳头，或者咿呀自语自我陶醉，在愉悦的心情下成长的我滋养得白白胖胖的，还见人就笑，露出两个小梨涡，特别讨喜。乡人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婴儿朝谁笑，谁就有好事儿降临。于是，从门口经过的村人常情不自禁地走到我身旁，忍不住把我抱在怀里，好一番逗趣。

从此，我与秋天的渊缘也拉开了序幕。

尽管色彩斑斓，物产丰富，但树叶飘零，不免让人徒增几分伤感，所以我似乎与生俱来带着一些忧郁的气质。这种既开朗又忧郁的矛盾个性使得我如同老舍笔下的猫，也像秋天的雨，比春雨来得随性，比夏雨来得端庄，大概是有些古怪的。

长大后，我的生活圈子很小，但我对朋友爱得真诚。虽然并非过命之交，但却是用尽全力去和朋友交往，我交往的朋友必是可以掏心掏肺的挚友。我已然再无余力去广泛地应对，特别是我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我交友的原则是宁缺毋滥，始于人品，敬于才华。遇到话不投机的人，我一笑而过，不去指责对方，也不强求一致，却是难以交心。“如果爱，请深爱”，鲜明的个性一如秋天的明朗。

我的圈子小跟崇尚简单的生活也有关系。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卷入无谓的纷纷扰扰的人际关系中。与其烦恼，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不愿意去做与人争高低这样的无聊之事。寂静的夜晚，我很享受沉浸于自己爱好时的静悄悄的气氛。无需借助任何外力，哪怕伤了心费了神，等到第二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必然是一个元气满满、面带微笑的我。如同秋天里的花儿，不像春天那样百花盛开，偶见几种简简单单的花，略开几枝，必定是足够傲霜斗寒的。

生在秋天的我对秋天情有独钟，喜欢着秋天的柔情和成熟。至今，我从没有过“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经历，也没有宰过一只鸡，剁过一条鱼，甚至看到圆滚滚、黄澄澄的小鸡都怜爱到不舍得去抓一抓，看到书中触碰到心底柔软处的文字时就会流泪，情动于中。和我同办公室的同事与我相差了近二十岁，她也是感性的人，看个新闻有时都会泪满眼眶。我占到天时地利的优势，得以与这位年轻同事朝夕相处。每当休假要分开时，我们俩常会有些难舍难分。不可遏制地感性到每一次分别都会有心痛的感觉，又理性到能独自坚强地面对潮起潮落，波澜不惊。

我跟一个好友一起出行，好友热情大方、大胆果敢，我则相对冷静，常常保持沉默。一动一静，常被人夸为“珠联璧合”。如果告知别人我和好友同生于秋天，同为天蝎座，那些信奉星座的人都吃惊得大跌眼镜。哎，秋天本就是一个多姿多彩的季节！

走在秋天里，阳光不燥，微风正好，白云的脚步分外轻巧，我常为自己能出生在秋天而深感幸运，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就是秋天的化身：虽不热烈，但还算热情；体重不是很重，但为人稳重。早上，上班路上，世界是那么宁静，金光温柔地洒在身上，俯首便见狗尾巴草对我的献舞，抬头可望，秋风把天空刷得那么湛蓝，那么高远。有那么一刹那，仿佛自己不仅拥有了整个秋天，世界也已归我所有，其实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要占有。

晚秋时，远处的山，如丹青水墨画；翩跹的候鸟，如身姿轻盈的舞者；躲在树叶间的桂子和成熟的柿子，留下一路芬芳……一切是那么适宜。

这个绚烂无比的秋天，我要多看她一眼，不然，一回眸，就要等到明年才有缘再见。这个如秋天般多彩的世界，我要多恋她一点，不然，一转身，就可能无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