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依依:嬷|散文
文/韩依依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在家乡,母亲被称为“mo”。到底是哪个“mo”字,我至今也没搞明白——是“嬷”,还是“馍”抑或还是其它的“mo”,我不得而知。
在我国,母亲通常的称呼“妈妈”、“娘”、“母亲”等,时尚点的会称“妈咪”、“mum”、“mother”。据我所知,将“母亲”称之谓“mo”的,实在不多。不知除了家乡还有哪儿是这样的称谓。
在汉语中,“嬷”通常指的是老妇。其字义若细分也有:乳母、祖母、外祖等字义。好像《花月痕》里:“后来我掌起门户,他嬷便死了。”句中的“嬷”指的“母亲”。
再说馍,百度百科解释:“馍”是汉族传统面食,是把面粉加水调匀,发酵后蒸熟而成的食品,成品外形多为半球形。南方称“馒头”,北方根据不同地域有“馒头”、“馍”、“馍馍”等名称。
根据上文,再由老家的风俗,我认为家乡人对母亲含义的诠注,应该是“嬷”与“馍”两字兼而有之。那么,“嬷”与“嬷”蒸的“馍”,就是家乡母亲的合称了。
随着经济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蒸蒸日上。餐桌上的鸡鸭鱼蟹更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各式菜肴五彩缤纷、琳琅满目。我们每个人都在追遂着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绿色食品。大家都希望吃得好,吃得精,吃得有品味。
我国是一个美食大国。“舌尖上的中国”,天下美味尽可囊括。一道道美食,刺激着人们的味蕾,一段段故事,触动着人的情感。在我的世界中,嬷的馍及嬷的故事一点也不逊色于《舌尖上的中国》里的任何一道美食与任何一段故事,因为那些美食,那些故事都是经过了很多人的策划、渲染,其内容自然也就多了排场与喧嚣。嬷的馍也不同于鲁迅先生《社戏》中的罗汉豆,因为在鲁迅先生看来,也只有那夜的罗汉豆好吃:“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鲁迅先生是以“罗汉豆”来承载童年的美好吧!而我的馍却是由童年、中年乃至老年,都将是无法割舍的美味佳肴。那味道是深入骨髓,深入灵魂的。此时,那悠悠的,淡淡的,甜甜的,暖暖的味道似在眼前萦绕……
小时候家里穷,记着过年的时候,嬷会把发好的白面里掺进好多玉米面,这样蒸出的馍,称之为“假馍馍”。嬷做“假馍馍”时,需在前一天晚上把面发好。第二天早晨,嬷早早起来,把发好的暄呼呼的一盆面团放在案板上,然后就开始了揉。嬷用两手使劲地揉啊揉,揉啊揉……揉长了,又揉短了;揉扁了,又揉圆了。揉过来,又揉过去……直到那团面闪闪发亮、晶莹剔透。这时,金黄的面团远远看去,好似一朵秋后盛开的大黄菊,惹人喜爱。趁嬷不注意,我就会偷偷跑过去,迫不及待地用手摸摸那朵大黄菊,低头用鼻子使劲嗅嗅,淡淡的发酵味和着淡淡的碱味使空气里弥散着一种麦之香的味道。
那时,实在不懂这麦香里是揉进了母爱的。
后来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变,嬷很长时间不再给我们蒸假馍馍了。
过年,农村家里都是自己磨面粉的。我家磨面时,母亲总会在头几遍先磨出好的白面粉,然后,把最后剩下的发黑的麸皮,再多磨几遍,这时磨出的面粉渐渐变成一种浅浅的棕黄色。
过年的前半个月里,嬷用这种面蒸馍,这种被称作黑馍馍的,是在年前给孩子们准备吃的。因为那些白腾腾、暄呼呼的馍要留在春节几天自己吃或待客,孩子们也只有在春节的那几天才可以尽情享受。每每黑馍馍一出锅,篦子上的馍馍开花裂肚,兄妹几个总是争着把开花的馍放自己跟前:有似哈哈大笑的,有似抿嘴浅笑的,还有咧嘴憨笑的……这种黑馍馍,看起来不像假馍馍养眼,但同样好吃。咬一口黑馍馍,那甜丝丝的味道弥久恒香。这种香甜不同于有添加剂的那种甜。现在超市里号称是全麦面包的,我感觉完全不同于嬷的全麦面馍,嬷的馍多了嬷暖暖的、柔柔的、甜甜的爱。我想,这就是家的味道吧。
假馍馍、黑馍馍、白馍馍都是嬷细细揉出来的。嬷的馍揉成了日子,揉出了母爱,揉大了孩子,揉白了黑发,揉深了皱纹,揉老了自己……
现在,日渐苍老的嬷好像并不落伍,紧跟着绿色健康走。通过电视上的养生节目,嬷也知道了各种维生素对健康的重要性。
衣食无忧的嬷,不再因条件所限,而不得不将馍揉白揉黄揉黑。现在,嬷为了她一群儿孙的健康,将白黄黑在她的手中任意挥洒。而那一丝丝,一缕缕醇香的馍味却是永恒不变的。
年龄渐长,我对嬷与馍的爱有增无减,时下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馔、燕窝鱼翅、龙虾鲍鱼……在嬷的馍前都暗淡失色。“味从淡中求”,平淡朴实最为贵,我的眼中,那些燕窝鱼翅好似名利场。
——躺在床上、上班路上、外出车厢……特别是春节熬夜后,躺在床上拿嬷蒸的半个馍,细细咀嚼,慢慢品味,感到是从没有的安心与惬意,愉悦与幸福。特别是春节上班后,时有加班,回家往往错过午饭时间。我总是在早晨上班前装上一个馍。中午,我一边打字,一边咬上一口馍,馍屑随着键盘上下飞舞,偶尔地,潜入键盘使我的显示屏光芒闪烁。
诚若莫言所说:“他的想象力是饿出来的”。那么,如果说我还有点想象力的话,这点想象除了自卑出点以外,更多的应该是“馍”出来的。
春节与儿子坐火车,午间,当一车厢的乘客把一块块饼干,一包包点心,拿到小桌上吃时,我也总会从包里很自然的仔细地拿出我的馍来与儿子分享。16岁的儿子,手里拿着我递过去的馍,总是显得羞涩,并用他的大手把半个馍攥在手里,大口大口地吃。我知道,在儿子这个年龄能在车上大口大口吃馍已经算是很朴实了。而我,总是大大方方将那半个馍拿在手中,有滋有味慢慢地吃。儿子现在是很难体会他的妈妈对馍的那份情感的。
现在,每年的春节只要回家,嬷照旧是将一些馍给我带上,我也就毫不推辞地享受着嬷的爱。正月里,我会把这包馍看成是我春节里的珍馐美馔。我热着吃,我冷着吃,不论怎么吃,总会有淡淡的麦香味在屋子里氤氲着。馍让我感受到了一种满足与富足的生活,进而也享受到一种富足的人生。有嬷有馍,何求之有?
咬一口嬷的馍,如同品着嬷淡淡的乳汁,甘之如饴;咀一口嬷的馍,如同享受着嬷轻轻的抚慰,这抚慰,如沐春风。嬷的爱如嬷蒸的馍,恒久弥香。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家荟》微信号stzx123456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