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北民间传说:关帝庙有个宋道士
解放前,老家的村西头有座关帝庙,庙里曾住着一位道士。道士姓宋,大伙儿都叫他宋道士。
宋道士个儿不高,有些秃顶,颌下留着山羊胡。他爱穿肥肥大大的衣服,平时总笑呵呵的,爱做善事,通中医、会针灸,四邻八乡的乡亲有腰、腿、胳膊疼的来找他,他几火针下去,立马缓解。除了针灸,他还能开药方治疗慢性杂症,尤擅安惊驱邪,有小孩子惊悸不安、哭闹不止的来找他,他会给抚抚头囟,摸摸脉门,有的给喝点红药面兑的水,回去准好。
据说,宋道士还有祈雨的神通。有一年当地大旱,草木凋零,老百姓心急如焚,宋道士也是夜不能寐,每晚起来看天象,观察风吹草动、虫鸣莺啼,后主动请缨,为民祈雨。
村民们十分高兴,纷纷把家里的方桌献出来,为宋道士高搭法台。40张方桌搭成的法台一层层叠摞起来,一直到了云彩眼里。最上面只有一张方桌的地儿,老道士高坐法台,立下誓愿:祈不来甘霖,不下法台。村民们也为之感动,纷纷跪伏在法台之下随他一起祈雨,同时也往四周路上村里安排人员,方圆三四里之内,但凡有过路之人便邀来跪一盘香时辰再走。就这样的祈雨,天上骄阳似火,地上热浪滚滚,宋道士在台上不吃不喝、默念祈雨咒,百姓们跪在台下虔心叩首,祈盼甘霖。这样祈啊、念啊,求啊、跪啊,一直到第三天中午,只见西南天边来了一块儿笸箩口大小的云彩。这时,宋道士施展了锁云法,念动聚云咒。只见云彩越聚越大、越来越浓,不大会儿的功夫,天上便阴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干涸的土地得以滋润,焦渴的庄稼得以灌溉,百姓们高兴地在雨中手舞足蹈、大笑大叫。宋道士则长出一口气,默默走下法台,回他的鹤轩吃饭、睡觉去了。
老人们说,宋道士是参透了“奇门遁甲”的,所以能呼风唤雨、撒豆成金,甚至还能真魂出窍、缩地千里,但毕竟没有真正成仙。
是人也总是要老的,年老了的宋道士不大出门,基本在庙里度过。念经、礼拜关老爷之余,他最爱下棋。村里会下棋的老人,便时常来庙里,与他下棋对弈,或聊天说话。
冬天闲暇没事,庙里鹤轩内热闹起来,室内点着爨子、烧着开水,暖煦煦的,来找宋道士下棋的、说话的、闲坐的人,时常不断。老道虽不喜长篇大论地聊天,但也总笑盈盈地接待,主要是下棋,有时跟着聊几句,也有时任凭别人下棋、说话、喝茶,他自己则在旁边或打坐或打盹儿。
这日天气好,庙里又有下棋聊天的了。老道士下了会儿子棋,聊了几句闲天,续上草囤子里铜茶壶里的热水,任别人下棋聊天,自己在蒲团上打起盹来。来玩的人也习以为常了,该干嘛干嘛,并未停歇。
过了好一阵子,快晌午了,宋道士忽然醒来,伸个懒腰说:“今冬咱这里暖和,江南也丰收,麦子熟得老好了。”下棋的捏着手里的棋子,问了一句:“哟?江南的事,宋师傅也知道?”老道笑一笑,说:“刚才刚去了一趟,你们看这麦穗恁大。”说着从棉袍里掏出几穗一拃来长、青黄相间、麦粒饱盈、麦芒旺鲜的麦穗来,众人看了无不诧异。宋道士仍笑吟吟的,他慢吞吞走下蒲团,开始忙活他的晌午饭了。
日本鬼子入侵时,县城被占,一片混乱,我的姥爷不愿为日本人做事回到村里,时常来庙里盘桓,与宋道士闲坐、说话。时间久了,与宋道士熟悉起来,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无人时,谈论起祈雨的事,姥爷不无崇拜地说:“宋师傅真是高人,神通广大啊。”宋道士淡然一笑:“云卿(我姥爷的字)果然信吗?”姥爷挠挠头,说:“曾经怀疑过,但又不得不信,祈下甘霖是事实。”宋道士向炕桌上柳编小簸箩里拿了颗炒豆儿,拈在指尖,轻轻拈掉豆皮,放入口中,道:“云卿,云卿,你这名字好,云中之卿非仙即鹤啊,与我们道家有缘,如今我不妨实说了吧。当初大旱,乡亲们着急,我也着急。晚上睡不着觉,起来在院子里踱步,感觉脸上有一丝凉风,又听见围子墙外、围子濠边的大柳树下树洞里蟾蜍叫了几声。我猜快有雨了,才敢应下这祈雨的差事。”“啊!”我姥爷瞪大了眼睛,宋道士接着说:“当然,也有赖神佛保佑,果然应验,才没叫我出丑现眼。”“哦。”我的姥爷长出一口气。“那神游江南取麦穗之事,也不是真的了?”宋道士朗声一笑。“守着明人不说暗话,也不是真的。贫道年轻时行走江湖,曾跟人学得些许戏法儿,变麦穗之事不过是为了活跃气氛,变了个小戏法儿而已,何况江南也不长小麦,你也不是不知。”姥爷这才恍然大悟。
宋道士正色道:“云卿,我见你一直以来非常消沉,却为何故?年轻人可不能这样。”“日寇强大,占我国土,虐我百姓,而我们又不是敌手,节节败退。眼看抗战无望,怎不叫人绝望呢!”宋道士道:“年轻人大可不必如此想,日本国小,我国庞大,他们想侵吞我们好比蛇吞大象,迟早会撑破肚子,最终难逃败亡命运。你该利用这等闲暇时间,好好研习下你的本行珠算,等他日国家光复,也好为国效力。”姥爷听罢出一口气,眉毛挑一挑,又问:“可是,日寇何时能退出我国呢?”“别急,多行不义必自毙,慢慢等着吧,他们折腾不了多久了,有偈曰‘一朝闻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过’。”
姥爷听了,虽未甚懂,但心情好了许多。回家后,静下心来研习珠算,等到1945年抗战胜利后,又重新出来做事了。再后来,闲暇时想起宋道士那句偈子,仔细一想,1945年不正是鸡年吗?虽然彼时宋道士已经辞世,可我姥爷心里却更加信服他了。
宋道士死后埋在当初祈雨的地方——老家村西头的官道旁,骆驼巷东边的闲地里,后人将那片地命名作“道士坟儿”。据说,高高的坟丘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还在。
作者:张恒,滨州惠民人,现就职于东营市垦利区公路事业发展中心。东营市民间艺术家协会成员、垦利区作家协会成员。曾有多篇散文、诗歌见诸于《齐鲁晚报》《鲁中晨报》《东营日报》《东营电视周刊》《城市信报》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