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麦黄时
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生活在农村,在村里人眼里,我是城里人,在城里人眼里,我就是村里人。
那时每天放学后,和小伙伴到处跑着玩,去逮蚂蚱、抓小鱼,拿个小瓶子在一块满是窟窿的土墙上捉蜜蜂。有时陪着小伙伴去割猪草,因为不太会,所以每次回家前小伙伴们一人给我抓一把,弄蓬松才提着小竹篮回家。
当时父亲在外镇上班,母亲在本镇单位上班,所以家里的一应事情大部分都落在母亲身上。
挑 水
母亲每天都要去井上挑水。
水井就离我家500米左右,井水很深,不是压水井,要把井绳栓在水桶上,倒着扔进井里,摔打几下,水满了就可以提上来。
我经常跟在母亲后面去挑水,有时头探过去看一下,只见清澈的井水映着蓝天白云煞是好看,但才看了一眼,母亲就赶紧把我拉到后面,唯恐我掉下去。母亲一开始挑水时是两只笨重的木水桶,不装水我都挑不起来。每次走在她后面,我都想妈妈好厉害呀,能挑这么重的两桶水。后来木桶换成了洋铁桶,才能够稍微轻一点。
哥哥渐渐长大,接过了妈妈手中的扁担。当他们都有事时,我也挑过一两回,但是我把桶扔到井里,桶一直漂在上面,怎么都装不了水。只好让一起去挑水的人帮忙,然后左右各装半桶水晃晃悠悠往回家挑,500米左右的路程歇几回,还觉得肩膀生疼,才知道妈妈当时挑那么重的两桶水肩膀有多疼。
她挑的不是水,而是责任。
哥哥入伍后,我和妹妹也进城读书,母亲单位也离家远了,父母专门请人给爷爷奶奶挑水,家里的扁担和水桶也成了历史。
收 麦
在我的记忆中,分田到户后,我们家当时有两块非常大的地,一块二亩四、一块七分田,于是以面积来代替它们的名字。
可能因为当时年龄小,站在二亩四的田埂上,一眼看不到对面的田埂,心中就会想起一望无际的成语,特别是到麦子黄时,麦浪滚滚,更觉得蔚为壮观。
这么大的田,看着富足,种起来辛苦。每年种两季,一季小麦和油菜、一季稻谷。
不管是从播种开始,还是在酷暑中浇水、寒风中施肥到最后收割,母亲从来没有缺习过。
一开始还没有收割机和麦客,收小麦完全靠自己收割回家。早上天气凉快,天刚微微亮,父母和帮忙的人就出门割麦子,中途回来吃饭,休息一会下午又继续。经常是从早上忙到黑,两三天才能把几块地的麦子割倒,还要捆扎再用人力车拉回家。拉回家晒干,还要脱粒,扬场,弄干净再装到粮仓里。
稍微长大,我和哥哥也加入了劳动。去割小麦,才割了几下,就觉得镰刀把把手磨得生疼,胳膊被麦芒扎得钻心地痒。弄块小手绢扎在手上继续割,实在割不动了,又让我去拾麦穗,又怕麦茬把脚扎了。就心不在焉地想,要是插秧多好,至少可以玩水。但插秧也不好玩,脚踩在泥里,稍不注意就会摔跤,弄一身泥水,还有蚂蟥,太可怕了。
说起蚂蟥,又想起奶奶在世时说起妈妈的趣事,说她特别怕蚂蟥,但秧田里蚂蟥特别多,妈妈一边害怕地流眼泪还一边飞快地拔秧,如果被蚂蟥咬了,惊叫声能传几里地,拍掉后继续干活。有一次,妈妈可能低血糖,晕倒在秧田里,浑身湿漉漉地被人送回来,奶奶边说眼睛都湿润了,说:“她太要强了,不舒服还硬撑着......”
在我记忆中,有一年和妈妈一起去粮站交提留粮。当时估计是爸爸工作忙不在家,村里又催得紧,于是妈妈就自己去。用麻袋把小麦装好,怎么上车的忘了,从家里到粮站约有二公里路。妈妈两手抓着车把,把人力车上的绳子套在肩上,弯着腰向前使劲。我在后面推,感觉车是那样重,怎么推都好像使不上劲。等到了粮站,妈妈的衣服后背都全湿了。排队的人很多,一点点往前挪,等我的脚都站麻了才轮到我们。
验粮,工作人员一看说,不错,二等,往进搬。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粮仓,好大呀,几百平米的房子里全是麦子,我们用尽全力才把几袋小麦搬进粮仓,倒进了麦子的海洋。
回家时已经深夜了,我们都没有吃晚饭,妈妈拉着车,我走在旁边感觉步伐特别轻快,不记得饿不饿,只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圆,照的路很亮很亮......
进城后,我们就把土地上交了。
后来妈妈退休,聊到又有人退休回老家包田来种,妈妈说:“咱们还有地,但我实在不想去种了,这些年,种田得了一身毛病,再也不干了。”我问:“当年村里人都夸你干活干得好,你不觉得累吗?”妈妈说:“怎么不累呀,看到庄稼在地里收成那么好,不使把劲收回家,怎么对得起土地啊!”
是啊,因为那些年缺少防护,妈妈真的是得了一身病。腰腿常年冰凉,可能是那些年不分晴雨光脚在水田劳作造成。
不管当年干农活,还是在单位工作,妈妈都非常敬业,每个和她共事过的人都对她交口称赞。
妈妈经常说,这辈子虽然苦累,但我的家庭幸福,养了你们三个好儿女有了三个好孙子孙女,知足了。
妈妈的一生,吃苦耐劳、意志坚强,为人处事有大家风范、善解人意。妈妈爱我们但从不娇宠我们,培养了我们自尊、自爱、坚强、独立的品格,对我们一生都受益。
又到一年麦黄时,又想起最爱的妈妈,如今无数的辛劳和病痛都已随你而去,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思念和永远的爱!
时光飞逝,妈妈离开我们,转眼一年了。
写了半个月,有了如许文字,作为一周年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