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主名不见经传,白沙宋墓为何能跻身百年考古大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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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日,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百年之际,“百年百大考古发现”评选揭晓。许昌白沙宋墓名列其中。
其实,早在2001年3月,白沙宋墓就被评选为“中国20世纪100项考古大发现”。
这是什么样的墓葬,能在现代中国考古史上拥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白沙宋墓一号墓前室西壁壁画
至今,再也没有超越它的类似发现
1951年12月,在修建白沙水库的过程中,考古人员在工地发掘出数百座墓葬,其中有3座仿木砖筑结构的宋代家族墓,许多精美的壁画保存完好。因宿白编写的考古报告题名《白沙宋墓》,后来被称这3座墓葬为白沙宋墓。
三座墓葬中,年代较早的一座,修建于北宋元符二年(1099年),据墓中文字,墓主叫作赵大翁,身份应是当地的地主或商人。另两座墓葬在赵大翁墓北,相同简略些。
当时,白沙宋墓所在,属登封县天中乡崛山村。
白沙宋墓是平民墓葬,按当时礼制,连块墓志铭都没有,随葬品也很少。但在考古史上的地位,为何如此显赫呢?
《中国大百科全书》这样评价:仿木建筑的雕砖壁画墓流行于北宋末年中原和北方地区,白沙宋墓是这类墓葬中保存较好,结构最复杂,,内容最丰富的一组。
作为北宋晚期仿木建筑雕砖壁画墓的考古发掘,白沙宋墓不论在墓葬的规模形制上,还是仿木建筑细部和彩画制作上,以及雕砖壁画的题材和内容上,都是空前的发现。之后半个多世纪,新发现的北宋晚期墓葬再也没有可以超越它的。
人们常说,北宋是历史上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发展的巅峰时期,白沙宋墓,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窥探北宋文明的窗口。
明星级专家齐聚白沙
1951年秋到1952年秋,是修建白沙水库工程最紧张的阶段。
工地考古配备了国家级力量。考古工作队由中央文化部文物管理局第二处处长、北京人发现者裴文中带队,队员有文物管理局、文化部、北京历史博物馆工作人员,以及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古器物整理室的宿白等人。
配合考古工作的壁画临摹和拍照的人员,有叶浅予、董希文、刘沧凌,林岗、杨之光、潘絜兹、彭华等人,均为业界名家。
白沙水库工地,左上方为宋墓出土地点
1951年11月,民工在白沙水库工地颍东墓区北部取土,掘到当时地面下约1米左右,发现一砖砌墓顶,揭开封顶砖,发现墓内四壁满是彩色壁画。河南省文物保管委员会白沙工作队闻讯,随即会同工地管理部门将墓顶用原封顶砖加以封存,并用浮土掩盖,就地保护。
一号墓外部写生
12月19日,开始发掘工作,沿已发现的砖建墓顶开始取土。并发现该墓有两个墓室,并且是修建于土洞之内。
换句话说,修这样的墓,是先挖出土洞,然后,再在土洞内进行修建仿木结构的建筑,进行精装修。
第二座,第三座墓,也接连被发现,于1952年1月18日结束发掘考古工作。
1952年3月至6月,将一、二号宋墓进行拆除,并妥为装箱运到北京和武汉,准备以后进行复原。
一号墓题记,上有赵大翁名字
宋代建筑的富丽于此可见
本着视死如生的态度,白沙宋墓以砖构件,辅以巨细无遗的壁画,再现了当时的家居生活场景建筑,可以说富丽堂皇。
抄一段关于赵大翁墓建筑的描述:
一号墓剖面图
赵大翁墓分前后两室,前室扁方形,后室六角形,中间有过道,全长7.26 米。
一号墓前室西北隅铺作
砖筑仿木建筑结构,墓门正面是仿木建筑门楼,上砌斗拱、檐椽和瓦脊。
墓内各壁亦砌出柱和斗拱,斗拱为单抄单昂重棋五铺作。
前室和过道作宝盖式盘顶藻井,后室作宝盖式截头六瓣攒尖顶。
后室作宝盖式截头六瓣攒尖顶。
一号墓前室、过道顶
后室北壁砌妇女启板门状,西北、东北两壁砌破子棂窗。
描述古建筑,术语有些难懂。还是看图方便。
直白些说,宋代木构建筑留存至今的太少了,白沙宋墓向我们展示了宋代建筑的丰富细节。
更难得的是,构建上的彩绘纹饰也得到较为完好的保存。
从壁画中找寻宋人风华
赵大翁墓壁画是宋代世俗墓室中最为华丽的地主墓。
在这座墓中,壁画的世俗题材占据主导地位,而神灵题材则相对减弱。如墓门两侧画着手捧骨朵的护卫,前室墓门中间画宝相花,左右各画一鸟,周围有涡线连线图案。墓的甬道两壁画收租的场景,图中的侍者身背钱串,一手执筒囊和洒瓶,另一手牵马而来。
一号墓前室东壁壁画
墓的前室东壁上形象地表现了宋辽时期散乐演出的场面,中间一人起舞,周围10 人各持乐器伴奏,表现场景真实、生动,富于生活气息。在后室中的一幅壁画则表现的是女主人晨起梳妆的情景。女主人手举花冠,立于妆台镜前,身旁有4个女仆服侍。
一号墓后室西南壁壁画
从壁画所描绘的家居生活来看,行乐有宴饮、散乐,贮藏有五谷、金银,来源有纳贡收租,安全有守卫、兵器等,表现出一个自给自足、家境殷实的富户的生活情境。妇女头饰及帽子形式繁多,形状奇特,为一般宋画所未见。
另两座墓葬,壁画也保存较为完好。
这些壁画,是研究宋代物质史的重要参照。
比如说,在宋代,桌子椅子是什么样式,洗脸盆、梳妆架、酒瓶、茶杯是什么样子的?
一号墓后室西北壁下部壁画
家居日常,人们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有着什么样的发型?
当时,又有什么样的乐器,演奏时会是什么样的组合?
当时,又有什么样的风俗习惯?
二号墓壁画
如果要解决这些遗问,首先可以从白沙宋墓壁画中找一找,作为基本的参考。
中国当代考古学奠基之作
发掘白沙宋墓时,宿白才三十出头。在撰写考古报告时,他以饱满的学术热情进行了充分发挥,从而让一本工作报告,成为不可逾越的经典著作。
这本书的出现,颠覆了人们对考古报告的印象。
当时的一位学者评论道:这本报告的文字内容,可分为正文和注释两部分,其中注释所占的字数远超过正文,有不少是必要的考释,但也有若干注释是可以精简或删节的。
归根到底,是题外话太多,层层深入的注释“大有喧宾夺主之势”,“大可不必这样编写”。
《白沙宋墓》三联版书影
但是,经过时光洗礼,《白沙宋墓》一书成为不可复得的经典,成为了解宋代文史的入门读物。
“只要看看宿白先生的《白沙宋墓》考古报告,就知道宿先生的学问有多大了。”樊锦诗教授在自述《我心归处是敦煌》中这样盛赞:“翻开《白沙宋墓》,印象最深刻的是后面的注释,涉及宋史,包括宋代的政治、经济、文化、艺术和社会习俗等。宿白先生凭借自己深厚的文献功底,查阅大量历史文献,与第一手考古资料相结合,对墓葬的年代、墓主人的社会地位、宋代河南家族墓地中流行贯鱼葬的习俗等进行了深入分析,生动地刻画了宋人的生活图景。”
宿白先生
樊锦诗说:“当时,国内历史考古学尚处草创时期,考古学家在撰写发掘报告时大都限于对墓葬形制、出土遗物的记录,很少深入讨论相关的重要历史现象、历史问题。《白沙宋墓》颠覆了学术界对考古报告的认识,除了体现出考古报告应有的实证功夫之外,还展现了浓郁的学术气息和人文精神。尽管已出版六十余年,《白沙宋墓》作为考古报告的典范,至今仍在学界有重要影响。”
白沙宋墓文物在哪里?
白沙宋墓发掘后,文物就地装箱封存了,包括墓砖及上面的壁画。
如今,这些文物,基本收存于故宫库房。
2018年,北京大学举办考古教学与科研成果展,白沙宋墓文物以特殊的方式亮相了一次。
北京大学举办考古教学与科研成果展现场 图
策展时原计划展示白沙宋墓的墓砖和壁画,但由于存放在故宫库房中达半个多世纪之久,发现需要事先进行文物修复和保护。限于时间不足,就决定不打开箱子。
白沙宋墓文物箱
“即使这样也要借过来展示,因为白沙宋墓的考古发现很重要,《白沙宋墓》报告也是经典之作。即使展示箱子,也能开启历史记忆。”北大考古文博学院院长杭侃说,故宫北馆建设完成后,将会把白沙宋墓墓砖,还原出宋墓原装,但事先要进行文物修复和保护,工作量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