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品鉴赏——黄慎的《东坡洗砚图》
清代的扬州经济繁荣。随着盐商巨贾的增多,文化也随之兴盛。康、雍、乾三朝盐业发达。扬州作为盐运水路枢纽要道及商业中心,吸引了许多文人画家纷纷集聚于此,鬻画自足。商业经济的发达使资本主义思想逐渐萌芽,文人的传统思想被打破。画家渐渐适应并融入到经济社会中,开始明码标价地卖画,主动迎合买主的趣味,并与商人私交甚笃。“扬州八怪”中人皆如此。郑板桥曾明确标出自己的润格费,金农为盐商解围作诗,黄慎为赡养老母也三下扬州卖画……
黄慎,字恭寿,一字恭懋,号瘿瓢子,又号东海布衣等,福建宁化人。他是“扬州八怪”之一,绘画具有鲜明且独一无二的面貌。黄慎以草书名世,常常以狂草入画。其画作讲究草书入画,用笔奔放、潇洒。他草书宗法“二王”,兼得怀素笔意,从章草脱化而出,笔断意连,画面多飞白、迅疾之迹。以成就而论,黄慎的诗高于其书法,书法又高于其绘画。而诗、书、画相结合是黄慎绘画作品的典型特点。且扬州当地盐商的文化水平较高,他们希望买到的不只是画,最好还能附着画家的思想。所以,黄慎这种诗、书、画俱全的作品便迎合了当地盐商对文化的渴求,颇受追捧。这也使得他的绘画不自觉地渐渐偏向世俗与程式化。现藏于济南市博物馆的《东坡洗砚图》(见下图)便是黄慎在扬州鬻画时期的典型作品。此作为纸本设色,纵160厘米、横84厘米。画家在画面左上方自题草书三行,款署“瘿瓢”,钤“瘿瓢”“黄慎”白文印。《东坡洗砚图》有多种版本,且题记均有不同。从此图题记可以看出黄慎对古法的推崇与变革。
黄慎在此《东坡洗砚图》中绘老者与童子,两者一正一反相视而立,人物生动活泼,画面简洁明了。人物墨色晕染极少,精髓则在于服饰的用笔。画家以草书入画,打破了固有的传统笔墨规矩,使个性张扬,不受约束。这种将书法融入绘画的用笔,往往以气运笔,行笔时顿时提,粗细随意,变化多端,线条流动飘逸、率意潇洒,一改以往“笔迹周密”“春蚕吐丝”式的细匀无变化的传统线描画法。表现这样的线条时,画家的心境不可能完全平和,必具有一定的激情,下笔力量不均,无论重、勾、勒、转、折,都既有方而折的刚性,又兼具圆而转的柔性,而在线条的转折处尤能传达出作者的情趣。自古人物画要求不只绘出形,更要绘出韵,以率意的线条展现人物,往往不以刻画人的形体为目的,而是追求表现出人的精神状态。这种由内而外的表现手法确实需要画家在绘画过程中融入自身情感,率性而发,即所谓的“心手相应”。黄慎完成这样的绘画耗时较短,“率汰三笔五笔”(清汪鋆《扬州画苑录》)而成。这也是商贾邀画家谈饮之余,作画助兴快速有效的方法。而越是这样运笔快速飞动的作品,越能看出画家坚实的造型基础、深厚的笔墨功力及对传统艺术理论的深刻理解。
人物画自东晋顾恺之提出“传神论”开始,作画便以“传神”为最高标准;而顾论重在“传神阿堵”,即对人物眼睛的描绘,线条仍然是“春蚕吐丝”式的高古游丝描。现还有宋人摹本可参。同时代的陆探微则开始以书法入画,对绘画线条进行变革,开始重视形体对人物画神韵的塑造。唐代吴道子“只以墨踪为之”( 唐朱景玄《唐朝名画录》),形成兰叶兼蚯蚓描,使笔下人物形象更趋饱满。宋代梁楷尝试柔化线条边界作写意人物,元代赵孟頫提出“书画本来同”,一直到明代陈洪绶仍在保持高古意趣的基础上对线条作更多的探索。历代画家都对绘画线条的发展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便是黄慎所谓的“敌墨有万世”。而对古法的融会贯通,逼近古人意趣进而对技法加以改进,则是绘画艺术发展的良性循环,也是天下之才纳圣贤之域的有效途径。
——摘自《中国书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