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又见春联映雪红/闫德刚
编辑宋磊
过了腊月就是年。在东北老家,一进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张罗着杀年猪,做黏饽饽,蒸豆包,炸年嚼货,尤其是过了小年,大家都趁赶集购买春联,到年三十儿上午张贴在院门、屋门两侧,预示着日子红红火火,吉星高照。每到这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挥笔为乡亲们写春联的情景……
父亲只读过小学,却写得一手好字,无论是硬笔字还是毛笔字都写得刚劲有力,大方得体。父亲在村里人缘好,总是笑对邻里乡亲,大家求父亲写春联福字,他总是有求必应,从未说个不字。看着腋下夹着大红纸,陆陆续续来到我家的村里人,父亲又是递卷烟,又是倒开水,忙里忙外热情地招呼着,我家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场所。
不到一天时间,大红纸就堆满了半边土炕,看着红彤彤的一大片,心里那个自豪呀!我围在父亲身边跑前跑后地跟着忙活着,但最喜欢的还是裁纸这活,把线轱辘一头压住不动,再把折叠好的大红纸用一只手压住,然后沿着折印儿拉线的另一边头,一副春联就这样裁好了。
那年月不像现在有卖春联的,都是手写的,因此父亲写春联的任务是比较重的。春联内容丰富,大门、房门自不必说,就连仓房、猪圈、鸡架、牛棚,都要写上“粮食满仓”、“金鸡满架”、“肥猪满圈”、“六畜兴旺”,甚至大门外都要贴上“出门见喜”。
有一次,父亲写着写着有些犯困,让我先裁纸,他先眯一会儿再写。父亲是真累了!为了给邻里乡亲写春联,他顾不上家里的活,也不计较没有回报,完全是无私奉献,这让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深受感动。看着父亲疲倦的样子,我是真心疼了。怎么办呢?我灵机一动:在学校学过毛笔字呀,没准我也能写出父亲那样的字来呢?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按对联的字数把红纸折叠成方块,然后照着父亲写好的春联壮着胆子,咬着牙,大气儿都不敢喘,暗暗给自己鼓着劲儿,慢慢写了起来。也许是遗传了父亲的基因,或许无形中父亲就做了我最好的老师,我第一次写春联就如同父亲写的,竟能以假乱真呢!
伴随着父亲那轻轻的鼾声,我越写越精神,越写越起劲,真的渐入佳境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父亲揉揉惺忪的眼睛问几点了,我才发现春联已经把大炕摆满了。父亲细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又点点头,赞许地说:“以后咱们村的对联就交给你写了。”就这样,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肩上,那年,我十四岁。这一写就是十几年,而这也是我人生开始奉献于人,与人分享快乐的难忘岁月。
2018年,多年没有回老家的我回去过春节。年三十儿那天上午,我沿着村里的主街挨家挨户地品读着大门上张贴的印刷体的春联,却再没有寻找到曾经的记忆。
回到家里,我挥毫写下了父亲最喜欢的、也是父亲每年写得最多的春联:千古风光当代美,百世日子今朝甜。横批:神州盖世!
墨汁晶莹剔透,墨香悠悠缠绵,洋溢着温馨和从容,透过大红纸我仿佛看到父亲在对我微笑,为我点赞。当收笔的那一刻,泪水滴落在红红的春联上,点点氤氲,仿佛朵朵迎春花在阳光下绽放。
一幅幅春联经过风吹雨打,渐渐地失去了原色,可在我的心里,那浓浓的乡音、乡情和乡思,都融化在白雪映照的火红里,熠熠闪光,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