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肖毅：《父亲的酒杯》
【总第044202期】
父亲的酒杯
作者：肖毅
酒杯是父亲这辈子最难割舍的挚爱。
在东北的五十年里，酒杯就是父亲和乡亲们的感情交流最好的媒介。不要说给乡亲帮忙要喝，逢年过节也要受邀而喝，每喝都会尽兴而归。大家都是山东闯东北的，乡音乡情，纯朴地很，互相谁也不用客套相劝，端起酒杯，一句“喝吧”，只管喝就是。如果有那能说会道的邀了父亲喝酒，不用一杯酒，就都随了父亲的规矩，那些感谢啊祝福啊真的就都在酒里了。大家都了解了父亲的酒品，也就乐意邀请，最后落个实在的美名。
端起酒杯就是父亲劳作后最好的犒赏。小时候，在家里总看到父亲下田回来后，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一杯烧酒下肚，再吃个母亲蒸的大馒头，或两张山东大煎饼，一碗稀饭，满足地离桌。夏天时，躺在炕上，美美地睡到两三点钟，才扛起锄头下地。冬季，酒足饭饱后就泡上一壶花茶，自顾自地啜饮。直到一暖瓶水喝得差不多了，再戴了棉帽子，抄着手，慢慢踱到村子西头，和几个熟人闲话，直到八九点钟才回家睡觉。这几乎成了一种规律，好像不曾有什么变化。
父亲是个寡言少语的人，酒杯就是他最亲密的伙伴。平时在家，父亲很少说话，只默默干着农活。偶尔收工早时，会帮母亲烧烧火，听母亲唠叨些琐事。好像只有端起心爱的酒杯，父亲的想法才表达出来。每逢在家里独饮，父亲也是一杯过后，看看酒壶，看看可口的小菜，就主动再倒一杯，直到母亲提醒快吃点饭时，父亲也总是讪笑着，仿佛自言自语着“再来点”，不等母亲表态，就迅速拎起酒壶，又倒了半杯，半斤烧酒下肚，人早已晕晕乎乎，再三口两口吃点主食，进入下一个喝茶环节。每到年关，酒酣后梦中的父亲会一声高一声低地叫着“娘啊，娘啊”，有时也会嚎啕大哭。母亲就说，这是父亲想自己的老娘了，就替父亲收拾好行囊，催了父亲回老家了。
父亲钟爱烈性的烧酒，也许他的内心以为只有那烈酒才能应对东北的严寒，抒发万丈豪情。父亲不但性子耿直，脾气也急躁。父亲喝酒从不拖泥带水，往往三下五除二式地把酒倒进肚里，十分钟酒杯就泡进了烫酒的茶缸子。家里从来没断过酒，有到三十里外的酒厂用粮食换的，有亲朋好友送来的。你看吧，桌子下，粮仓里，灶台旁，到处是那大大小小的酒壶。五斤的，十斤的，乃至五十斤的，酒壶成了我家最多的器物。猫冬时节，父亲有时到我家小住，我就尽量投其所好。不等攒下的酒喝光，父亲就匆匆奔赴下个目的地了，任凭谁劝也没用。记得有一年回家省亲，给父亲带了窖藏多年的60度烧酒，父亲竟然说够劲，每次只喝半杯就作罢了，引得母亲打趣不已。
父亲喝了一辈子烧酒，潇洒了几十年。酒杯伴随父亲在北大荒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驱赶了严寒，消解了疲劳，打发了寂寞，沟通了感情，寄托了梦想，也消耗了身体。2013年5月的一天，父亲在一次豪饮后，再也没端起那熟悉的酒杯。五年病榻生活后，酒杯成了碗柜里父亲留给我们永远的念想。
一个万家团聚的新年即将到来，父亲，你不要再喝多，多陪母亲说说话，可好？
2018/2/16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肖毅，毕业于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一直工作在垦区。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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