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残唐五代演义 第三十六回 讨青州喜得良将 杀崔胤逼迫迁都
新残唐五代演义 第三十六回 讨青州喜得良将 杀崔胤逼迫迁都
话说朱全忠正要出兵青州,武安(长沙)节度使马殷遣使前来赠厚礼相约共同讨伐杨行密。
这马殷十分英武有谋,且宽厚大度,得士死力。先前为孙儒部下,孙儒被杀后,逃亡湖南,后占据潭州(长沙),逐步平定了整个岭北。此时,欲联合朱全忠攻淮南,朱全忠甚喜,却又分不出身,便遣使约荆南(江陵,荆州)节度使成汭出兵相助。
成汭一来畏惧朱全忠强大,二来也想趁此机会侵占江、淮之地扩充地盘,便发水师十万,沿江东下。成汭素有野心,其修造的巨舰,历时三年方完成,主船上的规模就如军府一样,称之为“和州载”,又有“齐山”、“截海”之名,其雄壮可知。另外大大小小的战舰也非常多。掌书记李珽谏道:“现在每舰载甲兵千人,稻米更多,负载如此沉重,万一有些紧急情况,想转身都来不及。淮南兵却是轻装上阵,行动灵活,难以与其角逐。不如用巨舰多运粮草,而派骁将屯扎于巴陵,将大军驻扎在敌军对岸,坚壁勿战,不过一月,淮南兵粮食吃尽必然逃走。”可成汭正想炫耀自己的巨舰,根本听不进去。
淮南大将李神福闻成汭将至,亲自乘轻舟前往打探,回来对诸将道:“成汭战舰虽多但是互相之间毫无联络,极容易对付,应该赶紧攻打!”李神福遣其将秦裴、杨戎率众数千埋伏在君山迎头痛击。荆南舰队刚到,李神福便命顺风纵火,火箭、火船齐发,花费三年造就的巨舰登时一片火海,顷刻尽毁。成汭眼见无以挽回,于火光中羞惭投水而死。士卒们四散溃逃,共缴获战舰二百余艘。
朱全忠闻报大惊,赶紧召回援兵,只得暂时放弃进攻淮南。
而西边,王建乘着李茂贞势力正衰败之时准备出兵攻打秦、陇,先遣判官韦庄入朝进贡,并跟朱全忠修好。朱全忠也遣押牙王殷回访,王建设宴款待。王殷趁着酒酣,故意道:“蜀地甲兵固然很多,但恐怕骑兵还是不行,无法在中原作战。”王建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厉声道:“我这里江山险阻,骑兵固然无所施为,但是战马一点儿都不少!押牙少留几日,我亲自陪押牙检阅!”王殷本来就是过来窥探王建虚实的,乐得从命。
随后,王建集合诸州的战马,在星宿山大阅兵,官马八千,私马四千,部队严整,训练有素,王殷大为叹服。王建原本就是骑兵将领,故而得了蜀地之后,仍然于文、黎、维、茂诸州购买胡马,十年之间,渐成气象。
王殷回报朱全忠,朱全忠叹道:“北方尚未平定,只今刘备、孙权已生于世矣!”这是已将杨行密比作孙权,王建比作刘备,拿自己比作曹操了。
李茂贞这个老油条,经过几番教训,豪气灰飞烟灭,他寻思道:“自己身处在这群虎狼中间,原来哪个也招惹不起,还是凭借山川之险,保据一方罢了!我官为尚书令,比朱全忠的中书令大得多,为这个虚名给自己找麻烦实在划不来!”不敢再任,多次上表请求辞去。昭宗便重新改封李茂贞为中书令。李茂贞此后倒也暂放屠刀,一心礼佛,宽仁接物,保境安民,岐地也因此太平逍遥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崔胤却不知收敛,奏道:“左右龙武、羽林、神策等军名存实亡,侍卫的力量太薄弱,请在各军选拔步骑将领,步兵每将领二百五十人,骑兵每将领一百人,然后再招募士卒六千六百人,选其中壮健的,分番侍卫。”昭宗准奏。令六军诸卫副使、京兆尹郑元规在闹市张榜招募。崔胤此举果如李克用之言犯了大忌,如此急于扩军,自然引起朱全忠的猜忌。
却说青州告急,王师范求救于淮南,杨行密遣其将王景仁以步骑七千救援。朱全忠的侄子朱友宁攻博昌(山东博兴),月余不下,朱全忠大怒,遣亲信刘悍前往督战。刘悍、寇彪乃朱全忠亲随哼哈二将,手握尚方宝剑,见之如见朱全忠亲至。朱友宁吓慌了神,赶忙驱赶十余万百姓,背木石,牵牛驴,在城南城墙外修筑攻城土山,终于修好,朱友宁下令连人带牲口全部推进壕沟活埋,冤号声闻数十里,不多时,壕沟填平。汴兵一拥而上,博昌陷落,朱友宁下令屠城。接着进拔临淄,直抵青州城下。
王师范率兵在石楼抵挡朱友宁,修建两道栅栏。朱友宁趁夜来犯,栅中告急,王师范催王景仁赶紧出战,王景仁却按兵不动。朱友宁攻破第一道栅栏,王景仁仍无动静,又进攻第二道。见天色将明,王景仁揣度朱友宁的兵力已疲,便与王师范一起率兵出战,大破敌军。
报应来得真快,朱友宁从高处骑马向下俯冲,马失前蹄,摔在地上动弹不得。王景仁看得真切,冲上前一枪将其戳穿,首级送往淮南。两镇兵追杀到米河,俘斩万余。
朱全忠听闻朱友宁战死,亲自率兵二十万星夜兼程赶来。到了临朐,命诸将全力攻青州。王师范出战,汴兵将其大败。王景仁闭垒示怯,待到汴兵松懈,突然杀出,纵横驰越,如入无人之境,战累纵回大营,召诸将过来饮酒,喝了一阵出来接着再战。
朱全忠站在高处望见,大惊,忙招来投降的士兵问是何人?答曰:“王景仁!”朱全忠叹道:“此人若为孤之大将,天下尚有何处不能平!”直到夜幕降临,汴兵方才收兵。
汴兵势众,王景仁自度众寡悬殊,难以取胜,当晚,悄悄撤退。朱全忠遣曹州(定陶)刺史杨师厚追赶,汴兵蜂拥而至,到了辅唐(安丘),王景仁亲信先锋指挥使李虔裕眼见追兵将至,请求率五百骑殿后,疾呼道:“追兵将至,将军速走,虔裕以死挡之!”王景仁道:“我亦战于此!”李虔裕将剑横在颈上,道:“小人死不足惜,黎民百姓还赖将军挽救,不可迟疑!”王景仁方挥泪率士兵启行,李虔裕殊死奋战,被扬师厚擒获斩首。
王景仁退至密州(诸城)对诸将道:“汴人将至,何以抵御?”诸将都说不如把粮食资财全部带上,放把火然后逃走,给汴兵留下一座空城算了。王景仁道:“不可。”命将士们封上府库,把旗帜插在城头,老弱前撤,自己带了精兵殿后。
朱全忠遣左踏白(侦察)指挥使王檀到密州城下打探,望见旌旗招展,疑心有诈,一连过了好几天才敢入城。见府库城邑全都完好无损,便不再追赶。王景仁得以全军返还淮南。
朱全忠留杨师厚继续攻青州,自己先行返回大梁。此后出兵多不亲临,有些贪恋温柔乡。杨师厚敦谨敏干,勇武不亚于葛从周,深为朱全忠器重。
杨师厚屯兵临朐,声言将去密州,把辎重留在临朐。王师范年少没有经验,果然中计,出兵攻临朐,杨师厚出伏兵奋击,大破王师范,杀万余人,并抓获王师范的弟弟王师克。第二天,莱州兵五千来救青州,杨师厚久经沙场,早有埋伏,在半道截击,杀获殆尽,遂抵青州城下下寨。
王师范此时方知深浅,大恐,遣副使李嗣业及其弟王师悦请降于杨师厚,称:“师范非敢背德,都是韩全诲、李茂贞以圣上的朱书御札让我举兵,师范岂敢违命。”其弟王师鲁自请为质。齐鲁之地崇孔孟之道,礼义孝悌,王氏家风倒是不错。
正在此时,朱全忠忽然风闻李茂贞又蠢蠢欲动,要起兵进逼京畿,担心他又把天子劫了西去。便打算尽早迎车驾迁都洛阳,免得多生枝节。于是受王师范降,选诸将驻守登、莱、淄、棣等州,以王师范暂任淄青留后。王师范遣使告称:“行军司马刘鄩占据兖州,并非他个人的行为,请一并也免了他的罪责。”
这边,葛从周正急攻兖州。发动奇袭占据兖州的刘鄩有些顶不住,派人将葛从周的老母用小轿抬到城楼,葛从周的母亲喊道:“我儿!刘将军待我不亚于你,媳妇儿女都很好,人各为其主,你要三思啊!”葛从周哽咽退下,攻城之势稍缓。
刘鄩让所有妇女及老幼、体弱生病的全都出城逃命,只留下年轻力壮的同辛苦,分衣食,坚守城池,号令整肃,兵不为暴,百姓安定。外援绝了很久,节度副使王彦温畏怯,准备出城投降,城上的士卒很多都要跟他一起走。刘鄩从容对王彦温高声道:“不是按计划要带去的,不要让跟去那么多!”王彦温一脸茫然,不知其所云。将要出城,刘鄩又派人站到城头喊:“没有接到命令跟从副使擅自出去的,斩!”故意让城外的敌军听见,城内的士卒也都疑惑着不敢出去。葛从周听闻,果然疑心王彦温诈降,将他拖到城下斩首,于是城内众心更加坚定。
但实力悬殊太大,又无外援,葛从周对刘鄩晓以利害,刘鄩慨然道:“我受王公之命守此城,一旦见王公失势,不待其命就投降,有这么跟人当属下的么?”葛从周哑然。直到王师范派使者前来,刘鄩方才出降。葛从周对其深为敬重为他准备好行装,派人送他到大梁。刘鄩却道:“降将还未受梁王宽释之命,怎敢骑着马还穿这么好的裘皮呢!”坚持穿自己的旧衣骑着驴到了大梁。
朱全忠赶忙赐给他衣帽,刘鄩拒绝,请求以囚服入见,朱全忠不答应。又命人摆酒慰劳,刘鄩推辞说量小。朱全忠哈哈大笑道:“你带着五百人就敢取了兖州,量何其大也!”遂将他任命为元从都押牙。当时朱全忠手下将吏多是功臣、亲信或者是其家人,唯独刘鄩一夜之间以降将的身份跃居其上。诸将到庭前行军礼参拜,刘鄩坐受自如,朱全忠愈发觉得他是奇才。后来,又表其为保大(富县)留后。刘鄩,人称“一步百计”,智谋过人,之后屡建奇功。元从都押牙相当于参谋长,位列亲信之首。
而葛从周却不堪劳累,箭伤复发,再次病倒。朱全忠只好以康怀英为泰宁节度使替代他,令其回大梁养病。
却说朱全忠派去为宿卫都指挥使的二哥朱存之子朱友伦在京城过得消遥自在,每日除了跟朋友在左军击球,便是饮酒作乐。不料,乐极生悲,一日酒后乘马击球,竟坠马而死。朱全忠情好意笃的二哥两个儿子友宁、友伦都坠马死于非命,不禁又悲又怒,疑心是崔胤故意下的黑手,把一起游戏的十几个人全部都给杀了,又派了他的侄子朱友谅代典宿卫。
当初,崔胤假朱全忠之力尽诛宦官,独霸朝政、军权。朱全忠既破李茂贞,并吞关中,威震天下,遂有篡夺之志。崔胤也开始有些害怕,表面上还是跟朱全忠很亲厚,告诉朱全忠道:“长安离李茂贞太近,不可不做好守御的准备。六军十二卫,空有其名,我想还是要招募些士兵充实方妥,使公无西顾之忧。”朱全忠哪里会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便假意赞同,暗地里却派麾下的壮士应募到军中,充当耳目。崔胤没有察觉,与郑元规每天勤练士兵,整顿装备,日夜不息。后来朱友伦死了,朱全忠更加怀疑崔胤,而且怕自己迁都洛阳的打算崔胤会从中作梗。
天祐元年(公元九零四年)正月,八日,朱全忠秘密上表奏称:“司徒兼侍中、判六军十二卫事、充盐铁转运使、判度支崔胤专权乱国,离间君臣,并其同党刑部尚书兼京兆尹、六军诸卫副使郑元规、威远军使陈班等人,请一并处死。”
九日,昭宗尚犹犹豫豫,下诏贬崔胤为太子少傅、分司,贬郑元规为循州(广东惠州)司户,陈班为凑州(四川綦江)司户,并下诏列举崔胤等人的罪状。以裴枢判左三军事、充盐铁运使,独孤捐判右三军事、兼判度支。将崔胤所募的兵卒全部遣散。
朱全忠根本不等昭宗诏令,当夜,密令宿卫都指挥使朱友谅率兵包围崔胤、郑元规、陈班的府第,将三人连同他们的亲信全部杀掉。
“恶人自有恶人磨”,为了自己的权利欲望,双手沾满鲜血的“四入宰相”崔胤,竟不明白“阴谋家”同样是不被“阴谋家”信任的。所谓的利益伙伴,当有了利益冲突,更加会手下毫不留情。崔胤死前如有悔恨,应该会后悔不该“与虎谋皮”了吧!
昭宗重新任命兵部尚书崔远为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左拾遗柳璨为右谏议大夫,并同平章事。当初,昭宗在华州时,朱全忠便屡次上表请皇上迁都洛阳,昭宗虽不答应,朱全忠照样令东都留守佑国节度使张全义缮修宫室。
这李茂贞怎么敢又要进逼京师呢?原来,朱全忠攻邠州(彬县)时,李茂贞义子静难军节度使李继徽请降。朱全忠令其仍守岎州,复姓名杨崇本,将其妻子带回河中为质。杨崇本妻子貌美,朱全忠也与曹操同样喜好,爱淫人妻,将其私之。杨崇本几番讨要,便欲将其送还。崇本妻颇愧耻,令人告诉杨崇本道:“大丈夫不能庇其伉俪,我已为朱公妇,今生无面视君,有刀绳可也!”杨崇本气得几欲吐血,派人挑唆李茂贞道:“唐室将灭,父王为国家磐石,何以忍心坐视不管!事苟不济,死为社稷可也!”遂联兵进逼京城,复姓名李继徽。
张惠夫人“慎杀远色”言犹在耳,朱全忠却已全然抛于脑后,屠戮不假思索,更因一时贪淫,拱手将岎州送出。
突然,又有噩耗传来,朱全忠长子镇国(华州)节度使朱友裕暴卒。朱友裕性格颇类其母,以宽厚深得众心。这次岎州杨崇本反叛,本与其无关,但他觉得在自己幡壁出这样的乱子,自己难逃其咎,难免父王又要见责,因此积郁成疾,不多日便追随他母亲去了。
毕竟是亲生长子,朱全忠也不免悲愤不已,乃亲自引兵前往河中探视。
正月二十一,昭宗御延喜楼见群臣,朱全忠派来的亲信牙将寇彪奉表启奏,称邠、歧兵已逼近京城,请昭宗迁都洛阳,表曰:“李茂贞窃谋祸乱,将迫乘舆,老臣无状,请陛下东迁,为社稷大计。”刚下了楼,裴枢已得到朱全忠的命令,催促百官一起东行。
二十二日,朱全忠强行派兵士驱赶百姓一同上路,道路上尽是号哭之声,众人纷纷骂道:“崔胤这个败类召来朱温倾覆社稷,让我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天乎!天乎!”百姓扶老携幼,前后相继,一个月都没有迁完。
二十六日,车驾也从长安出发,朱全忠以其将张廷范为御营使,毁掉长安宫殿、各个府衙以及民居,把拆下的木材,顺着渭水、黄河漂下,长安自此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朱全忠调集河南、河北诸镇的工匠数万,令张全义修建东都宫室,江、浙、湖、岭诸镇依附朱全忠的,也都送来财物相助。
二十八日,车驾到了华州,百姓夹道呼万岁,昭宗泣泪满面,向百姓挥手道:“不要再呼万岁了,朕已不再是你们的君主了!”当夜住在兴德宫,对侍臣道:“民间的俗话讲:'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半生漂泊,终不知竟落于何处!”止不住又泣湿沾襟,左右都低下头抽泣,不能抬头仰视昭宗。
此时哀恸,倒不如学习刘禅“此地乐,不思蜀”,或能保命。这些话传到朱全忠耳中,更加令其难安。
昭宗亲自提笔写道:“朕遭家不幸,布德不明,十载已来,三罹播越。亦属灾缠秦、雍,叛起邠、岐。始幸石门,以避卫兵之乱。再行华岳,仍惊畿邑之侵。忧危则矢及车舆,凌胁则火延宫庙。迨至逆连宫竖,构结奸凶,致刘季述幽朕于下宫,韩全诲劫予于右辅。莫不以匪兵围内殿,焰亘九重。”又道:“副元帅、梁王全忠以兼镇近辅,总兵四藩,远赴岐阳,躬迎大驾。辛勤百战,尽剿凶渠,营野三年,竟回銮辂。”“玄象荐灾于秦地,形胜无过于洛阳。”
又道:“盖以一人寡祐,至万姓不宁。可大赦天下,改天复四年为天祐元年,于戏(呜呼)!宽赦罪人,即安宫闱。文武百官,执事吏僚,从我千里而来,端尔一心莅政。恩泽既往,效责从新,方当开国之初,必举慢官之罚。”
一番哭诉自己一生的遭遇,实令人哀其不幸,怒其太昏!而后还努力夸朱全忠功劳,赞其迁都建议,拼命讨好。
昭宗此时虽有尊名,已是虚器,如在笼槛,郁然不乐。虽强打精神勉励大臣,其实自知朝夕不保,满纸凄怆。
二月十日,车驾到了陕州(三门峡),因东都宫室尚未修建完好,暂时留在陕州。
朱全忠从河中赶来,昭宗请朱全忠入寝室见何皇后,何皇后泣哭着伏在朱全忠面前道:“自今日起,我们夫妇的性命便全交给全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