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赌(故事)

打赌(故事)

黄河柳

大愣嗜好烟酒,他没钱买了,跑到知青院同我们打赌,说:“农机厂的头头阿力参加武斗,让人用乱棍打死了,工友们将他的棺材停在河滩的坟场上,准备明天下葬。今天夜里我去把那家伙从棺材里搬出来,你们敢同我打赌吗?一条黄金叶、一瓶邙山白,咋样?”

大愣是村里有名的傻大胆。三年灾荒时,他爹病死了,娘抱着小妹妹改了嫁。大愣很快把娘剩下的粮食吃完了,放学回来,他饿得前心贴后背,提着篮子去林子里找树蘑充饥,北风呼啸灰云密布,快下雪了,哪里会有树蘑呢?

傍晚大愣家冒出蓝蓝的炊烟,外乡的一个乞丐冲着炊烟乞讨上门,汉子饿得奄奄一息,趴在门槛儿上说:”行行好吧,给口吃的。我是城关的老付,家里人口多,粮本上的面总是不够吃。”烧灶的大愣纹丝不动,只有饿红的眼白在凹陷的眼眶里慌溜溜地转。一会锅里冒出肉香味,汉子忍不住了,一头跪在地上说:“好爷儿们,肉快煮熟了,你吃肉我喝汤。”大愣将一块砖头压在锅盖上,少气无力地说:“老叔叔,这肉太腥了,你吃不得。”乞丐说:“你能吃俺也能吃,灾年荒月的,谁还会讲究那么多?”汉子饿疯了,二话不说就掀开锅盖,妈呀,煮的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旱蛇!大愣从树洞里掏出来的。从此,大愣胆大出了名。

知青们闲得无聊,同意和大愣打赌。知青组长文德办事一向稳妥,笑着问大愣:“你输了咋办?”大愣看看院里的煤池说:“知青伙房的煤快要烧完了。我身无分文,有的是力气,我输了,去煤场上为你们拉一架子车煤。咋样?”文德说:“好,我们买,你拉。”大愣嘿嘿一笑,狡黠地说:“到时候,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夜里寒月如钩凉风习习,大愣喝下半瓶“一毛烧”,仗着几分酒性,手执撬杠来到坟场上。草丛里的虫子吱吱地叫着,仿佛野鬼们呼啸着来勾他的魂,大愣有点害怕。“嗖”地一声,草窝里窜出一只野兔。大愣更加惊恐,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可恼的是,一只野蜂从蒿丛里嗡嗡叫着飞了出来,趴上他的后颈就叮。妈呀,这一条烟一瓶酒还真难赢哩!

娘希匹,既然到了坟地,哪有后退之理?吓得跑回村,必成知青的笑柄。大愣不愧是个傻大胆,几步跑到白天看过的棺材旁,伸出撬杠就去撬棺材盖,哪知道他还没有用劲儿,棺材盖就开了。可怕的是,那死鬼猛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大愣的衣裳角。大愣连声惊呼:“鬼鬼,救命呀!我让鬼抓住了……”他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掉头就逃,连撬杠也顾不上拿了。

半路上我们几个知青截住了大愣,问他:“咋样?还顺手吧?”大愣:“顺个屁,差一点让阿力把我的命抓走。”天快亮了,周围的景色朦朦胧胧,从坟地那边走来一位大高个,我们跑着迎了上去。

大愣的脑瓜豁然一亮,慢慢明白过来,迎着高个子问:“文德,你啥时钻进棺材里的?可把我吓死了,我当是阿力还魂了。”文德转过头对我说:“咱知青穷得叮当响,哪有钱输烟输酒呢?我就提前绕进坟场。”我说:“你的胆子太大了,一个人就把死人搬出来了?”文德淡然一笑说:“有啥可怕的?男鬼来了结兄弟,女鬼来了拜夫妻。”

好一个唯物主义者!我朝文德伸出大拇指,连夸几声:“中、中,真中!”

快吃午饭时,一对中年夫妇领着个小姑娘找到知青院,他们放下掂来的烟酒、罐头,寻到文德纳头便跪,连称文德是他家的救命恩人。我们十分诧异,慌忙扶起他们。

原来,夫妇俩是阿力的爹娘,大清早赶来为阿力治丧的。刚到坟地,就听见黑老鸹报警似地在树顶上哇哇大叫。他们发现棺材里空荡荡的,不远的乱草丛里传出几声轻微的呻吟。妈呀,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大家都吓坏了。阿力爹的心脏本来就不好,服了几粒救心丹才治住“咚咚”的心过速。他壮着胆子凑近草丛一看,里面躺着个人,是他儿子阿力。天哪,俺娃死而复生了!

在场的人闻言,全吓得逃散开了。阿力是让人打昏的,吃过爹的救心丹后,慢慢睁开了眼睛。朋友们叫来救护车,送他去医院了。

夫妇俩从棺材旁捡到大愣丢下的撬杠,村上人说这是知青伙房的铁火柱。他们一路寻来,十分感谢知青开棺相救……

这时候大愣来知青院闲逛,文德指着铁火柱问他:“你将俺扎煤的火柱弄丢了?”大愣默然无语,只是不好意思地笑。忽然,大愣冲着阿力娘迎头跪下,问:“娘,你怎么在这里?”娘蓦然一怔,不由惊喜万分。忙不迭地扶起他说:“啊哟,你是俺大愣吧,可想死娘了。几年不见,长成一条大汉了。”她十分激动,泪花闪闪地对跟来的小妮说:“快,快叫哥,这是你亲哥哥大愣。”

说话间,阿力爹凑了过来,对大愣说:“娃呀,你还认识我吗?”“认识认识,你不是城关的付叔吗?”“娃呀,你的心眼好,那碗蛇汤把我从阎王爷那儿救回来了。”娘对大愣说:“老付把粮食省给俺娘们吃,他饿着肚子出门讨饭。原来是你救了他,他都念叨好多日子了。”

开饭了,有酒有肉,十分丰盛。文德拉住大愣说:“你爹妈和妹妹都来了,咱大家一同吃。来,为你家的团圆干一杯”一会儿大愣就喝醉了,喃喃地说:“过几天,我还得给你们拉煤哩。”文德摆摆手说:“先不急着拉煤。麦子快熟了,咱们磨好镰刀,准备收麦吧。”

夜来南风起,小麦复陇黄。村子里田多人少,收麦是最紧张的劳动,清晨我们就掂着镰刀下田了。忽然,走在前边的大愣高声惊呼:“有人在偷割麦子!”文德往麦田一望,认出了带头割麦的人,立刻对大愣说:“快去,他是你阿力哥。”

大愣领着阿力来见文德,阿力说:“我完全康复了,再不干那冲冲打打的蠢事了。趁着星期天,领着人来支援农业。顺道为你们送来一汽车煤。”文德紧握着阿力的手说:“欢迎欢迎!”我对大愣说:“咱俩快领着汽车去村里卸煤吧。这回打赌,不会让你拉煤了。”

麦田里嘻嘻哈哈笑声一片,大家都将钦佩的目光投向知青组长文德。社员们连声夸赞:不愧是个高中生,有勇有谋。

作者简介黄河柳 :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住郑州市陇海中路81号富田花园10-39号 邮编450052 宅电0371-68894239  hnzzldx@163.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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