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情
文字丨球崽
图丨北堂文学舍
沈园情
世人只道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悲戚,却不知深情如“癞皮狗”一般的他的存在
再热闹的筵席,终有散场的一天;再感人的戏剧,也终究会落幕。印着“沈园之夜”的红灯笼,在寂静的夜色中摇荡得格外热烈。风云变幻的南宋,怎偏生出一对又一对怨侣。
放翁人如其号,一生豪放。只是再豪放不羁之人,也终究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那年,他正好弱冠之年,纵使才华横溢如他,满腹诗书如他,却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有一只如此翩然美丽的蝴蝶,会为之停留。情由何处起,是那如花笑靥,还是那惊鸿一瞥?
春日,是万物复苏之日。花丛上停留着几只风情各异的蝴蝶。可他却只相中了花丛之后,那只随风飘舞,翩然自若的蝴蝶。温婉美丽如她,满腹才情如她,将根深扎进了他的心底。
睡意朦胧的沈园怎么会知,春去秋来,见证了多少爱侣的故事?
那惊鸿一瞥,不知定了几人终生。钗头凤,凤钗头。凤钗赠与予佳人,便许下此生相依、琴瑟和鸣。毫无疑问,他一开始便想和她纵情山水,谈诗赏画。他更是无数次想到,要和这个灵动的女子,相守一生、结角寄百年。轻握着那芊芊的细手,走过的每一寸土地、赏过的每一季花海都见证着这对神仙眷侣的爱情。陆放翁一定不止一次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背后之人付出的真心,又似乎变得如此不值一提。历史上,人们只知陆游与唐婉凄惨的爱情故事,可有几人知。赵士程那颗在历史的尘埃掩埋下的那颗跳动的真心?
命运飞速的轮盘从未终止,世事变幻无常,都说天道无情,命运也最喜弄人。可弄人的哪止命运?还有时代下无厘头的制度和制度下被压迫束缚久了的愚昧之人。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竟使一代才女落得个被休唾弃的结果。封建的愚孝制度又使陆放翁不得违抗母亲的命令。
对于母亲,他是不敢违抗的;可对于唐婉,他又是不舍的。
于是陆放翁只好藏娇金屋,将唐婉暂时安置于另筑的别院,几日得以一见,聊解相思之苦。
许是,与心上之人相见的迫切,或是与如此有才情的女子片刻温存的喜悦溢于言表,终是让陆母存疑。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是千百年从未变过的道理。金屋藏娇之事终于败露。
这温婉贤淑的女子终是坐实了,这勿须有的“祸乱卿心”的名头。陆母将陆游懈怠读书和考取功名归咎到了这女子头上,逼着陆游休妻另娶。
这对那骄傲的女子是多大的羞辱,对那女子背后的家族又是多大的耻辱。于是,唐婉的改嫁成了一场儿戏,成为在两个家族之间博弈的棋子。是啊,一个女子的后半生对于一个家族的名誉,简直微不足道。
所以,即使深爱,也只能将感情埋于心底。
此刻,他的肩头应该倚着别的女子,对着他的耳畔悄声说着二三事,彼此许下此生仅一人的海誓山盟罢。那么,她一定是一个温柔似水、才华超众的女子。
沈园,亭内。赵士程不知道如何才能哄的这个他恋慕数载的女子欢心。他甚至不知,带她来这个她和陆游相恋的地方是对是错。可他终是见不得她郁郁寡欢的,他爱惨了这个女子,甚至不敢奢求得到回应。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照顾他的情绪。
望着坐在身侧、温柔注视着自己的赵士程。她缓缓的别开头,轻笑一声。这个男子、她的夫君,急切俯下身,轻声询问她怎么了,是否身体不适,眼中是藏不尽的温柔。他回头看着夫君近在咫尺的脸、对上夫君关切的眼神,她有片刻慌了乱,心轻颤了一下。
这一刻,她想和士程好好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透过士程,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携着她的手一起遍游山水、把酒言欢之人…
一抹青衫在余光中划过,远处那人,似乎正遣着仆从离开。心,蒙的一抽。
这许是天意的安排,也许是士程终见不得我郁郁寡欢,刻意安排的罢。只是,我早已不想去思考这么多。
缘一字,当真是妙不可言。生怕逝去似的,我小心注视着远处的放翁,像是抓住了清浅的时光,虽然知道它留不得,却又不肯放手。苦苦追求,连我都不知道我执着着些什么…
什么才女才子也罢,均抵不过一个情字。
放翁看着我,理所应当瞧见了那盛满了一汪秋水的眼。
我的夫君,士程,又怎会不知呢?
他竟挽起袖子,亲自给我斟了一杯酒,递到了我手中,又朝我点点头示意。
我有过些许惭愧,却丝毫不想犹豫,端起酒杯便走了过去。
我想,这一定有失礼数,但此刻,我顾不得这些。此时,我并不是大家口中的一代才女,而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平凡女子,一个不想再“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的女子。
日夜思念,我真的,好想见他。即使,是为了告别……
没有声泪俱下的控诉,也没有依依不舍的粘稠,只一曲钗头凤,便教我心如刀割。我又怎,会是那如此薄情的女子,又怎,真正放得下。
毅然转身,我只想逃离。不舍、落寂和懊悔,在放翁眼中看到这些便足够了。即使,我并不希望他为我悲伤,我们的家族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存在。
但我知道,他眼中有我这便足够了。
别无他法,我只能选择对不起士程。
错、错、错,粉泪打在她的脸颊上。三年了,她似乎没有当初那么娇艳。但仍旧,只要一个眼神便能俘获我。
我知晓,就此别过才是最好。可我放不下,放不下她如花般娇俏的脸,放不下她如银铃般的笑声。知道这不可能,但我仍旧想和她重归于好。
我为她题下一曲钗头凤,又见她掩面转身离去。
不知这是对是错,我怅然若失。孤傲决绝如她,重情重义如她。我知道,她终究回不来了,我们终究回不去了。
我见她掩面跑来。粉泪,被风拂干,只剩细浅的两道泪痕。又见放翁望向她时,满是留恋、不舍。我便知,我败了,彻彻底底!
三年相识、数载相守,终是抵不过一首钗头凤。
我自想放她离去,可我不允许,这美丽的、我恋慕数十载的女子,再次被时代抛弃。
难、难、难,我自知相思成疾、病入膏肓;我自知自己如此可笑,又是如此可恨;我自知放不下放翁,却也辜负了士程一片心意。
离开,应是此刻最美好的结局。我只愿,放翁家庭和美,与爱妻相守到老;我只愿,士程今生娶个温柔美丽、知书达理的妻子举案,来生,再不与我相见。
秋日,是万物凋零之际,沈园娇颜不负复,一片肃杀;秋日,是离别之日,一代佳人香消玉损,怅然而逝。
1173年,南下赴职的赵士程病逝,终身再无续弦,实现了一生只娶唐婉一人的承诺。
可他明白,三年相识、十载相知,抵不过一首钗头凤。
时光不改,沈园可曾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