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第二届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奖赛春天一幅画作品

玉 兰

春天一幅画(甘肃)

玉兰是我小学时的同学。我上小学时,广播里反复播放着《绣金扁》和《社员是朵向阳花》等歌曲。队长在大喇叭里喊:“社员们注意了”,周围的小山也发出:“注意了——注意了——”的回声,这声音一路浩浩荡荡,回荡在一刮风尘土飞扬的山山洼洼。

玉兰娘什么时候离开人世的,我记不起的。她家离我家不远,所以我与她成了好伙伴。

上学前,玉兰天麻麻亮时到坡上拾菜,好的人吃,老的喂猪。因为拾菜的人很多,所以喂猪的菜也不多,得仔细寻找,什么蒲公英、、苦苦菜、、荠荠菜……这些野菜像一个个调皮的孩子,躲在草丛里与你捉迷藏。王兰从小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她用手快速拨着草,眼睛飞快地在四周搜寻。即使在草丛中不好找的马缨子,她也会立马找到,动作麻利得像鸡吃虫子。不一会儿,一大堆野菜跑进他的沙柳篮。菜带上早晨的露水,格外沉重。有一次,我试着去提她挖满菜的篮子,那篮子如此沉重,差点把我压趴下,胳膊都痛了老半天。想到她每天提着这样沉重的东西,风里来,雨里去,毫无怨言。她永远是“别人家孩子”,我为我的体弱羞红脸。

玉兰不仅干活厉害,并且在挖野菜时练就了一副好嗓子。那时候时常开大会,一来是批斗反动派,二来是为了给社员打气。玉兰就成了我们学校的文艺骨干。她因为上学迟,这时身体也发育起来了,瘦高瘦高的,使我想起小白场,对,她就是一棵栽地里还没长粗的白杨。虽处她家时常吃玉米面、洋芋、野菜、萝卜……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如果她是一只白天鹅,我就是一只丑小鸭。她脸上白里透红,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眼睛会说话,牙齿像白瓷片。虽然她穿着旧的白花蓝底上衣,粗布黑裤子,但青春的气息在她身上洋溢。她简直像一本名著,虽然封面不耶么精美,没有眼花缭乱的插图,但名著就是名著,读她,就会把你带到一个忘我的绝妙境界。

等到她一上台,唱起《绣金扁》,巜南泥湾》等歌曲,你会怀疑自己的耳朵。如果你是闭着眼睛听,你以为是歌唱家本人上了台。她的声音清脆、纯净,如泉水的叮咚声,如微风拂过三月的丁香树的摇摆声,似黄鹂梨花间的鸣叫声。恕我话多,她的声音是那样富有魔性,能使我忘择饥饿时的痛苦,能使我忘了与同学因为鸡毛蒜皮小事而产生的不愉快,能使我忘记写错作业而挨老师打手板子的痛疼。那些社员在她没上台前,喧哗声不断,把会场变成声音的海洋。她们说着家长里短,唠着某家的孩子去当兵了,“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有人说着谁能女子变坏了,要自由恋爱,不听父母话了;有人说着谁家小伙劳动积极拼命,公社给他奖了一朵大红花外加一条羊肚子手巾……等到玉兰上台一开口,她的歌声飘来,他们立马鸦雀无声,屏声静气,陶醉在歌声中不能自拔。她唱完,很有礼貌地鞠躬时,社员们才如梦初醒,掌声四起,那掌声无疑是对这个苦命孩子的最好奖励。

小学毕业时,她考了个全校第一;初中没毕业,她就到队里挣工分。那时,我每次见到她,她眼中满是喜色,我想她是多希望去乡里读书。她夸奖我考得不错,还说了多想与我一起去读书的话,她说她爸如果让她去读书,她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上师范,当一个老师。说这些时,她脸不由得红如晚霞。

但是有些事如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玉兰她爸认为,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不如回家里做饭,喂猪,养鸡……,还可以到队里挣工分,不让她读书了。我去上学有时碰上她,她眼中满是羡慕的神情,那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等我上了高中,她已经十七岁了,身材高挑,虽然时常下地劳动,脸黑了不少,但眼睛顾盼生飞,身上有一股天然的韵味。人们说某家姑娘漂亮,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人人夸她麻利,心眼好,孝顺她爸,顾家,反正我从未听过她一 句坏话。

现在我成了一个老教师,在给我的学生传授知识。而比我学习好的她,早巳为人妻,并且己是两个孩子的奶奶。她在庄稼地里挥洒汗水,喂鸡,养羊,喂牛……忙碌而充实。岁月已把她的美丽消蚀殆尽,她脸上的皱纹如一条条雨水冲出的小沟。有时她回娘家,见到我,躲着我走,脸上满是失落的神情。

我想我与她之间产生隔膜,在于她失去了读书的好机会。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在于我有一张纸——大学毕业证,而比我学习优秀的她,因为没读书,就永远种在黄土地里,如一朵山丹花,在默默吐露芬芳,续写着她纯粹的人生。

【作者简介】春天一幅画,原名胡殿康,土族,大学学历。上大学期间,在《格桑花》《甘南报》上发表过作品;工作后,作品散见于《中国风》《暮雪诗刊》《民族日报》《当代精英文学》《中国乡村》《文斋堂》《三秦文学》《胶东文艺》《枫叶林子》等报刊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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