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余启明小说专栏《怪人邢二》作者 余启明

怪人邢二（小小说）

作者 余启明

邢二原名邢生芬，1952年生，1967年初中毕业。说他怪，并不是说他长得怪。他和我们大家一样，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一对耳朵分两边，手上五个手指头，苦瓜苦来甜瓜甜"。说他怪，是说他想的说的做的，都有些与众不同。略举几例，权作佐证。

邢生芬十七岁那年，村人们在一起闲聊。狗子哥说，我们这一带的规矩，晚辈可以骂长辈，但平辈之间不能互骂。邢生芬说，这是个么规矩？如果说平辈之间不能互骂，那晚辈更不能骂长辈！如果说晚辈可以骂长辈，那平辈当然可以互骂。狗子哥说，你不懂，你读书读到牛屁眼去了。邢生芬气得两眼翻白，他骂狗子哥是只死守陈规的公狗！狗子哥立即把规矩丢到一边，回敬他是个怪种！众人皆笑。

1972年，邢生芬时来运转，草鞋变皮鞋，成了县革委会生产指挥组的一名工作人员，并被抽调到县委工作组，住进了城郊的何湾大队二生产队。二队有个女孩叫何桂花，父母双亡，是个孤儿。何桂花含悲忍泪，勤扒苦做，把个小家打理得象模象样。邢生芬很喜欢这样的女孩。与此同时，何桂花也爱上了邢生芬。她觉得对方能够吃苦，对农村对农民有感情，并且还是个吃公家饭的。邢生芬想同何桂花建立恋爱关系。家里人和一些同事都表示反对。他们都劝他找个吃商品粮的。说这样将来生活方便，生了孩子，也可以得到比较好的教育。邢生芬说，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谢谢你们。不过，我觉得何桂花蛮好，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再说，你也嫌农民，我也嫌农民，那以后谁还愿意当农民？没有了农民，大家都去喝西北风？一年后，二人结婚。两年后生子，取名邢何。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邢生芬到了县农业局。局党委上报县委组织部，准备任命他为办公室副主任。与此同时，县里让在县机械厂当技术员的大学生李林当上了县委常委。大家都表示热烈拥护。邢生芬却不一样，他耍起了小聪明，说了句“常委尝味"。一位思想政治觉悟很高的同志跑去告诉了李林，说邢生芬瞧不起他。李林马上打电话给县委组织部，叫不要批准邢生芬的任命。县委组织部铁部长是名老八路，他根本不理这个黑秆子秤。铁部长说，尝味不错嘛。毛主席也说要尝尝梨子的滋味呢。再说，邢生芬是个干实事的干部，这样的干部，应该得到重用。很快，县委组织部发岀了任命通知，邢生芬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李林气得跳脚。但只是气气而已，他拿组织部没有一点办法。论职务，你是常委，人家老铁也是常委。论资历，人家提着脑袋打鬼子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舔糠呢！不过，李林拿组织部没有办法，但对付小小的邢生芬，办法却是一串一串的。他利用职权，让“副"字跟了邢生芬一二十年。

那个时候，少数地方特别重视关系。农业局有位老兄，大概是吃饱了撑的，说要写本书，就叫《关系学概论》。他说章节都设计好了，内容包括：关系学的属性；关系学的重要性；关系学的起源变革和发展趋势预测；怎样处理同上级平级和下级的关系；怎样处理同家人特别是同配偶的关系。据说成书后，体量可达百万字之巨。还有位老兄不甘寂寞，研究起了《厚黑学》。邢生芬与众不同，他不蹭热点，选择了冷门。他研究起了《平衡学》。他说世间万物，发展变化都是平衡的。比如说人，你在这个方面得了，你在那个方面就有可能失去。反之亦然。他以自己为例。当初找了个农民当妻子，许多人认为亏了。没想到何湾现在变成了新城区，何桂花家当初的三间土屋，现在变成了三套商品房。县里最好的小学也迁到了何湾，孙子辈可以进入名校读书了。

又过了几年，“人才市场"这个提法到处可见。邢生芬说"这个提法不对。"他说市场是进行商品交易的场所，人才进入市场，不是把人才当成商品了吗？人才连人都不是了，能够得到应有的尊重吗？县人才中心胡主任听说了这事，十分气愤地说邢生芬太“二"了。胡主任的“褒奖”，传进了邢生芬的耳朵。他立即跑到派出所，要求将“邢生芬"改为“邢二“。所长问为什么要改为此名？邢生芬说，我在家排行老二，并且，邢生芬听上去象是个女人，而且，姓名笔划越少越好。听说有位教授就叫“丁一"。连姓带名一起只有三划。我就是改成“邢二"，也还有……所长打断了他的陈述，说我服了你了，跟你改就是了。邢生芬给了老朋友一拳，算是答谢。

时间到了本世纪初，房产局丛褀局长因为贪污受贿，到监狱里蹲了五年。出来后，几乎没有人理他，丛褀想一死了之。有次碰到邢二，邢二十分亲切地跟他打招呼，并嘱咐他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丛祺回家后跟妻子说，邢二的话，让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唾弃我。我要好好活着，要做点有益于社会有益于市民的事，以弥补自己的罪过。一次到乡下走亲戚，发现有户人家失火，丛祺跑去救火。一根横梁掉了下来，把还不到6O岁的他给砸死了！

说到死，我要沉痛地告诉各位看官，早在三年前，我们的邢二就死了。死前，他嘱咐桂花把他的骨灰埋在父母坟墓旁边。他说他活着没有尽孝，死后争取跟两位老人端端茶倒倒水。他还要求跟他立个碑，碑上什么都不写，就写个“人“字。邢二死后，何桂花准备照他说的去做。可包括还健在的狗子哥在内的村人都不同意，说这样做不象个样子。邢何说，来个折中吧，正面按常规写，背面就写个“人“字。我老爸活着是个怪人，死了就让他当个怪鬼，阎王见了，说不定还会照看他呢！

于是，邢家祖坟山上，立下了一块有点特别的石碑。太阳照在上面，还闪现出一些光亮。

编后语：怪人其实不怪，怪的是这个世道人心。在余启明笔下都是一些有血有肉的“小人物”，但从这些“小人物”身上我们却看到了大智慧，那些被压制被忽视的大智慧。

作者简介：

余启明，鄂州市发改委退休干部，市作协会员。曾发表过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科学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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