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 ·《结 石》作者 黄明山
结 石
作者 黄明山
说到结石，我是有一定发言权的。这不仅仅因为我有许多关于结石的疼痛的回忆，更重要的是我每每在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况中意外地领略到结石的“庐山真面目”。
结石是一种病。一种什么病呢？说出来怪吓人的——“肚子里长石头”，这话不需要解释，通俗得就像一句歌词。结石，是一种特殊的石头。书上说，结石是由相对不溶于水的什么物质凝固或粘连而形成的。也就是说，结石不是生来就有的。
我得的是尿结石。这是十多年前的一次X线透视告诉我的一个严重现实。我看了那张刚刚从暗室里取出的胶片，那蚕豆般大小的黑影便是我疼痛得死去活来的根由。而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结石为何物。记得那次去庐山，我上上下下与石头打了好几天交道，忽一日疼痛袭来，接着便食欲全无。我就在疼痛与饥饿的双重折磨中经历着人生的第一次远足。现在看来，我那时就是一个石头的携带者了。不解的是，我为何要从庐山捡回一些石头来作纪念。幸好石头不说话，这就让一个事实掩盖了另一个事实。
肚子里有石头，是一个不容易甩掉的毛病。我得抽出一些时间去看医生。喝中药，吃西药，挂吊针……疼痛让我变得忙碌起来。一天夜里，疼痛加剧，我在屋里蹦跳着吼叫，吼叫着蹦跳，我要拼命了——几乎吞了一瓶药，接着喝了三碗水，挨到黎明，小解难出，我大喝一声：“石头你出来！”“咣当”，一颗蚕豆似的石头终于原形毕露。疼痛很快消失。“石头出来了，哟嗬依哟嗬！”我唱着歌，捡起那颗石头，放在手上端详，然后装进刚刚腾空了的药瓶里。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了——原来这结石是不断地长着的。这多年来，一次一次的老病复发，都快把我培养成专科医生了。可老吃药也不是个办法。听说有一种爆破疗法，激光什么的，病人无痛苦，想去试试。可考虑着要搭车跑很远的路，懒得看病出了名的我，自然就挤不出时间。还好，天不负我，时同一长，我又有了意外的收获。一次朋友聚餐，六瓶啤酒下肚，人都要爆炸了，于是找地方想办法。晕晕乎乎中，竟排出一颗很可观的结石！“好家伙！”我捡起石头，如获至宝。以后又如此这般地经历过好几次，“排一石，长一智”，我终于豁然开朗：“啊，酒也能排石。”
我似乎有了些把握，别看你结石顽固，你长你的，我时刻准备打击你。我请教过一个老中医，他的一番话，叫我目瞪口呆：“人要有个病在身上，当然不是绝症。比如像你，尿结石就很好。你一定学会了吃药，吃药是一种调剂，体内经常翻动，会赶走好多病。再说，知道自己有毛病，人就变得更清醒，当有了什么新苗头，马上会引起注意。要知道，自我感觉良好，本身就是一种病。”我不知道老中医的话是对我的安慰，还是对我的提醒。结果，我不再找医生了。药店到处都是，连我的孩子都知道我该买什么药了。自己给自己看病，可靠吗？我心里很清楚，迟早一天，我还会吃亏。
药瓶里的结石逐渐增多，叫我隐隐中感受到生命的沉重。毕竟，我是知道自己有毛病的人，所以我不敢得意忘形。常常，我又为更多的人（包括我自己）担心，担心他们不去找找自己的毛病，或是有了毛病不想承认、不敢承认。不正视自己的毛病已经很危险了，若再讳疾忌医就更可怕了。当然，就医也是可以悄悄来进行的，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可别瞒着了自己。
于此，结石便愈发显现出它的优势了。结石，最容易叫人记住疼痛，而疼痛之后的宁静以及宁静中的思考，无疑比疼痛更能刻骨铭心。我把装有结石的药瓶放在我每天眼睛要触及的地方，以便我在匆忙中守候宁静而不要遗落了注视。
作者简介
黄明山，中国作协会员。湖北潜江人。千余件作品散见于《当代》、《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中华散文》、《散文》、《诗刊》、《词刊》、《歌曲》、《曲艺》、《随笔》、《文艺报》、《中国艺术报》、《中国文化报》、《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新华文摘》等全国百余家报刊。诗歌、散文、小说等获中国人口文化奖、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和《小说选刊》全国小说笔会一等奖等奖项百余次。散文《寒冷的味道》、《鸟语》、诗歌《小孩与桌子》等选入中学语文教材及中考试卷。著有散文集《寒冷的味道》、《墨绿的地平线》、诗集《檐雨》、《立交桥》、《钢琴与排箫》、格言集《草径思踪》、歌词集及同名网络歌曲集《中国红》、六集电视纪录片《曹禺》等。现任潜江市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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