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历史影像记录辑要(1890s~1949)

自1844年法国海关总检察官于勒·埃及尔(Jules·Itier)将照相机带入中国,并拍下第一组目前已知最早的中国影像之后,中国早期的摄影活动大部分来自于在华的外籍人员,这些外交官、军人、传教士、记者、学者乃至普通的游客,为中国的许多城市留下了早期的历史影像记录。作为直隶省首府的保定,自然也不例外。本文选取不同阶段对于保定城市历史影像记录有重要意义的照片及摄影师进行梳理,时间至1949年止。

一、庚子时期(1900前后)

外籍人员在保定活动的历史较早,以传教士为主,但直至庚子事变前,才出现目前可见的第一批关于保定的城市影像。这一批影像中,最为重要的是由法军随军人员拍摄的四组照片,内中有近两组涉及到保定的内容,拍摄时间基本跨越法军屯驻保定的时间,在1900~1901年间。拍摄者的身份据“枫影斜渡”先生考证,应为法国“北非行进团”军人。

这一批照片的内容以法军活动范围为主线,由于法军主要驻扎在保定城南一带,因而在照片中对于当时保定城市空间格局和城内主要建筑的呈现是较为充分的。

▲从南城墙遥望府学、文庙。

其中一组照片所涵盖的内容包括京汉铁路保定火车站,灵雨寺畿辅大学堂,西门、南门及附近城防、水系,自南城墙上拍摄的南城墙东马道内建筑群(万寿宫、府学、文庙、文昌宫、关岳庙)、南大街、西大寺(净土寺)、淮军公所,以及城内古莲池、大慈阁、直隶总督署、鼓楼等内容。而另一组照片则更多记录了民众活动的内容。

这一批照片流传较早,流传范围也十分广泛,其丰富的内容也基本奠定了保定历史影像研究的基础。而在诸多照片中,除却填补影像空白的价值外,其中有几组照片更值得作深入研究。

如其所拍摄的古莲池,拍摄时间明显分冬夏两季,而两组照片相较,便可明显看出莲池建筑已经存在明显的变化,一些建筑更是完全消失,使得景貌大变。

▲古莲池里的景色。

又如在南城墙西段向东北方向拍摄的全景照片中,通过放大可以看到淮军公所的马头墙,这也是目前可见的最早一张淮军公所影像。

而此时,淮军公所南门标志性的牌坊门并不存在,可以推断这座门是在李鸿章逝世后,因将淮军公所改建为李文忠公祠而补充建造的,并可与建筑实体相互印证。而这张全景图,亦曾出现在瓦隆将军关于庚子期间相关军事行动的报告中。

▲南城墙西段向东北方向拍摄的全景照片中,通过放大可以看到淮军公所的马头墙,这也是目前可见的最早一张淮军公所影像。

随着发掘的深入,目前可见这一时期的历史影像逐渐增多,较为系统的如曾被使用在《保定府惨案》中的一组照片,由艾萨克·皮尔森牧师拍摄,内容涉及南城门、天水桥、“西刹秋涛”以及南关美国公理会教团大院内的内容,其中自东南向西北方向拍摄的南门外天水桥景观,为太行人家收藏,并被选用为《保定古城旧影》封面。

▲南门外天水桥景观,太行人家收藏。

2019年影易拍卖秋拍中曾上拍的一本庚子期间相册,内中包含保定府官员在风云雷雨山川坛致祭、殉难传教士葬礼以及畿辅大学堂建筑遗存等内容,十分珍贵,同样内容的散片亦曾见诸老照片交易市场,其中有最早的穿行楼影像,推测为德军拍摄,部分被太行人家收藏,遗憾的是已经被拆散,更多的历史信息或已经丢失。

另外,还有一定量的推测为传教士等外籍教会人员拍摄的城市风貌散片等,如由查尔斯·凯利(Charles·Killie)牧师拍摄的照片中,亦曾出现数张涉及保定长老会活动、思罗医院早期建设情况的照片。这些照片共同组成了保定最早期的城市影像记录。

▲思罗医院早期影像。

二、1910s~1920s

这一时期,随着在保定外籍人员活动的增加,以及照相设备的改进,更多的历史影像开始浮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保定美国青年会总干事罗伯特·克拉克(Robert·Clack)所拍摄的跨度长达十年的照片。

▲罗伯特·克拉克先生。

罗伯特·克拉克(Robert·Wood·Clack)1886年生于美国,1910~1923年工作生活在保定,先后任职于直隶高等学堂和保定美国青年会,后归国任教。这十余年间,克拉克经历了清朝灭亡和民国的建立,其在中国的个人经历也横跨了教育、政治、宗教、外交、体育等多方面。

克拉克照片的价值在于,其在较长的时间跨度内,非常详尽地记录了其所生活工作的环境,以及一些重要的事件,对于民国肇始之时的保定城市空间变迁,和重要建筑群的样貌,都有填补空白级别的记录。

▲克拉克拍摄的慈禧行宫。

克拉克照片中关于保定城市空间的内容,可大致分为几大区域,一是其在城墙上所拍摄的城市天际线系列,对于我们了解保定城在清代以至民国时期的整体样貌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而其中一些建筑如直隶审判厅、启喑学堂等均为目前仅见。

▲克拉克记录的哈佛大学校长到访保定。

二是教会及外籍人士活动相关的场所,如长老会院区(思罗医院、思侯医院、誌烈堂),青年汇筹办期间所使用过的小察院,南关美国公理会教团院区(旌烈堂),张庄教案殉难者纪念碑亭及墓地,以及十分珍贵的淮军公所。

这批关于淮军公所的照片,亦是目前所见对于淮军公所南门及戏楼内部结构呈现最为清晰的影像资料,对于淮军公所的修缮及戏楼复建,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克拉克记录的淮军公所里的戏楼。

同一时期,另一位著名的摄影师也曾为保定留下影像记录,即是西德尼·甘博(Sidney·David·Gamble)。甘博所拍摄的照片中,涉及保定的内容十分有限,大致拍摄于1917~1919年间,共有20余张,内容主要为城墙西垣、基督教青年会活动和民众进香,也反映出甘博在保定的活动范围相对有限。

▲民众进香。

▲保定张庄殉难者纪念碑亭。

其中,保定张庄殉难者纪念碑亭的照片是在发现克拉克照片前,流传较广的一张。而关于进香的拍摄地,另一位摄影师的照片中给出了更多信息。

三、1920s~1930s

这位与甘博拍摄了同一所庙宇的摄影师是本杰明·马尔智(Benjamin·March 1899~1934)。作为艺术史学者的马尔智的学术重点在于东亚艺术史,以中国和日本为主。尽管其在三十五岁英年早逝,但其仍被视为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有影响力的亚洲艺术学者。

马尔智1899年7月4日生于芝加哥,高中毕业后,马尔智就读于刘易斯学院和基督教青年会学院,然后转到芝加哥大学,并于1922年获得博士学位,随后在纽约协和神学院进修,同时在大都会博物馆兼修艺术课程。

▲本杰明·马尔智先生。

▲经典的魁星楼段城墙影像。

1923年至1927年3月,他在中国大学教书和讲学,先就任于保定的河北大学、第二师范学院及基督教青年会,教授英语、拉丁语及圣经课程,并任青年会干事,后于1925年受聘于燕京大学,任英语教师、图书馆员、中国美术讲师。

1927年归国担任哥伦比亚大学中国艺术讲师、底特律艺术学院策展人及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市人类学博物馆馆长,出版有一系列远东艺术史研究的专著。1934年12月因心脏病在安娜堡去世。

▲火神庙内景。

在中国的生活、研究期间,马尔智拍摄了大量的照片,共计13本相册,内容囊括有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江苏、浙江、上海,及日本等多地的城市风光、建筑、庙宇、民俗等。其所拍摄角度及标注十分细致,带有极鲜明的艺术学者特色。其中1923~1925年,马尔智在保定期间其所拍摄的保定城市影像,在很多方面填补了保定影像史的空白。

▲河北大学校门。

▲河北大学内景,建筑为斋舍。

马尔智在保定的拍摄内容亦可分为几个主要的区域。其一是河北大学的内容,也是目前所见对于这片校园的建筑格局拍摄较为详尽的影像,尤其是其对自己居所内的多角度拍摄,使我们可以了解当时外籍教员在中国的生活状态。

其二,也是最为主要的内容,是对保定城内诸多庙宇的记录,其中如火神庙、城隍庙、关岳行宫、以及和甘博拍摄相同的娘娘庙(疑似为碧霞宫)的影像,均为目前仅见。

▲火神庙外的牌楼,后迁移到古莲花池。

▲鼓楼和大旗杆经典的影像,消失的平安街。

与其他摄影师相较,马尔智在选择拍摄对象及角度时,更多地是以一名艺术史学者的视角去进行,因而对于庙宇建筑及室内空间、造像等的关注要更为强烈。在这些照片中,火神庙牌楼、关岳行宫的戏台及关公卧像等细节内容,有着无可取代的价值。

其三是对于市井城郊及社会民风的记录,这些照片多为其参与青年会工作图中所摄,展现出许多不太为人所关注的保定生活面貌,而得益于其详尽的标注,也是我们可以准确判定这些照片的具体内容。其中,刘守庙庙会及紫河套街市的内容堪称经典。

▲关岳行宫影像。

三、1930s~1949

这一时期,最主要的影像资料分别来自于赫达·莫理逊(Hedda·Morrison)和华北交通株式会社。赫达·莫理逊拍摄于1940s的五十余张保定旧影与庚子法军相册一样,是长期以来最为人们熟知的保定历史影像资料。

其独特的女性摄影师视角使保定市井生活的细节得以展现,令人回味。而新晋公布的华北交通系列写真,则让这一时期对于保定而言最为庞大的影像资料及拍摄群体得到了一次全面的展现。

▲赫达·莫理逊拍摄的保定城,流传范围最广,曝光率最高的保定老照片。

▲老保定的生活场景以及酱菜厂影像。

日据时期,作为华北重镇的保定,是日本重点经营的城市,日本统治者所进行的城市改造也十分全面。与此同时,大量的日本士兵、侨民、记者等在保定停留、定居,也积累起大量的影像资料。

华北交通系列写真是其中带有官方背景的代表,许多照片已经见诸如《北支》《支那事变画报》《国际写真情报》等各种战时报刊,作为媒体宣传之需要,而大量如日军个人相册等内容,则有更多来自不同角度的影像记录。

▲从城门遥看街道。

如志波杨村这位虽隶属于华北交通系统,但在目前公布的合集中却未有收录,目前多见的照片资源仍为数年前流传于网络,其中涉及保定的一张航拍,仍是目前所见较为清晰完整的保定早期航拍影像(孔夫子旧书网“沫沫小姐”店中曾出售一本日军航空兵相册,内中亦有两张保定航拍)这些内容,也是目前最有发掘空间和可能的部分。

▲保定宝清池澡堂及其内部,一壶茶一杯酒来上一把花生米或兰花豆,后来条件好了来俩驴肉火烧或爆腰花,这就是平民的澡堂文化。

除却上述内容外,还有许多较为零散或历史影像资料,如遣使会资料中壬子兵变时期的影像,对于研究保定天主教发展及壬子兵变对于保定城市风貌的改变均有重要帮助。以及大量拍摄于不同时期的影集及散片,或拍摄者不详,或内容尚不成规模,尚待挖掘,但对于保定城市空间的记录,都提供着不同角度的补充。

▲保定古城墙、护城河、城壁的一些细节。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所见拍摄于1949年前的保定旧影中,外籍人士所拍摄的内容占据了较重的分量,且照片保存相对完整,而由本土摄影师所拍摄的内容,由于时代局限及后期的损毁,导致这一部分是有所缺失的。

目前所见的影像多见于晚清及民国时期的报章杂志等媒体,而鲜有完整的影集留存。太行人家曾发布过一组推测拍摄于1920s的城市风光影集,已是较为难得的资料。因此对于本土摄影师及其更为系统的影像资料的发掘,也是值得深入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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