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特稿 | 最忆儿时除夕乐

儿时,杀完年猪,就要开始打扫房屋,意为清除掉一年的尘埃。笤帚把手太短,父亲总要找个木棍,用布条绑在上面,去撩天花板上的蜘蛛网或者灰尘,打扫完了再松开。每次打扫,他俩都戴上压箱底的帽子,两边长长地垂下来,还有帽沿儿,每次我看见那个帽子都觉得和电视上日本关东军戴的那个好像,他们一戴上,我就忍不住大笑,娘总说我是傻娃一个,有啥笑的哩。

转眼到了年三十,吃罢早饭,母亲和姐姐就开始进入厨房忙碌,煮肉、烧鸡燎鸭、挑菜洗菜……

上午十点多,父亲带着哥哥、我(只有家里的男人才可以去)和宗族里各家各户男人们去祖坟“请年”,带上锄头、簸箕到坟地给先人们的坟重新培植一新,然后插香烧纸放鞭炮,意思是把宗族里逝去的祖先们都请回来过年。从祖坟请年回来,父亲在大门口放一根长长的榆木棍,挡在门口,院子里撒一些草木灰,意思是辟邪,不让那些孤魂野鬼进到家里来。

洗完手,我和哥哥配合父亲将春联贴在大门上,还在堂屋内各房间门前也帖上对联,大门上贴上福字、屋内各房间门上都倒贴上福字。临近傍晚,我和哥哥会将红灯笼点上煤油灯,挂到大门前,顿时,满目都是红色,家就在一片红红火火的喜庆之中了。

至此时,感觉有了几分饿意,于是惦记着年夜饭的美味,遂飞奔到厨房,粘着姐问,晚上都有哪些好吃的。

事实上,年夜饭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都显得格外重要。对于老家人来说,做顿年夜饭可有讲究,每道菜不仅要做得可口,更要有寓意,为的就是讨个好彩头。

如笋干就必不可少,早早浸发,笋干有个“节节高”的好口彩,预示生活节节高。而“发笋干”更讨口彩,暗扣发财发达、来年大发。而青菜、菠菜等因为梗长,被叫做“长庚菜”,梗、庚同音,“长庚”就有了长寿的寓意。

这种“彩头”文化发展到极致,便是在吃鸡鸭鱼肉时,对于吃哪个部位都相当讲究。在老家,鸡爪子被喻为“抓钱爪”,因而往往要分配给家中主要劳动力吃,这意味着来年可以招财进宝;而年轻人则需要吃鸡翅膀以及鸡头鸭头,意指能展翅高飞、出人头地。

年夜饭,吃的是个吉祥如意,吃的是一高兴的好彩头,赋予“大鱼大肉、吃香喝辣”等寓意。具体言之,就是要有十大碗菜,意在十全十美;肉丸子表示要团团圆圆;必须要吃鱼,而且不能将鱼吃完,以此象征年年有余;至于红辣椒,当然代表的是红红火火了。

傍晚,娘备好由米饭、橘子、荸荠等组成的万年粮,上面用红纸封固,再插上一杆吊秤。吃年夜饭前,把喜神(祖先遗像)请出来挂在客厅的正中;供上祭品。然后,娘让我躲到门背后去蹦三蹦,让嘴里嘀咕:“长高、长高,明年快快长高”——哥和姐看后,忍俊不禁,相对哈哈大笑。

与“彩头”相伴生的,则是年夜饭的种种禁忌。如千万不能摔坏了碗,否则视为来年彩头大不吉,喻意来年不能实现大团圆,要不家中会有人因而失工作,严重的主大丧主离弃主大缺;千万不能打倒了盛装油盐酱醋的容器,否则也是大不吉;一家人不到齐,千万不可举筷,否则也是喻意来年家人不团聚的预兆。

年夜饭烧好了,一切就绪,一家人洗手整衣,按照长幼尊卑,祭拜祖宗。礼毕,家里人对祭祀用的菜品是不能直接享用的,娘又忙着回锅,煮一下。我们的恭敬,是为了求祖先保佑。

在吃年夜饭时,论资排辈,依序而坐,合家团聚,一时菜香酒香满堂氤氲,喜气盈溢。当全家举起辞岁的酒杯——不会饮酒的我和哥虽只是象征性地抿上一点,但也都在心底为父母和全家祝福。父亲来了兴致,他先简要地回顾总结一年来的家务家事,瞻望来年光景,然后是一番庭训,指出我们的长进与不足,勉励大家在新的一年更加勤快、听话,好好读书。娘则叮咛些祖辈流传下来的过年禁忌,印象最深的是初一早上起来千万不要打喷嚏,如感觉鼻子发酸要赶紧用手揉一揉,就打不出来了,不然这一年就会多病多恙。真的这样吗?然事关一年平安,似信非信中我们还是牢牢谨记。

欢笑中吃过长长的年夜饭,亲朋邻里之间时兴相互串门找乐子度通宵,不分姓氏,先只唯年尊者,各家均要派代表到村中最年长者家中拜年。然后,是按村中年长者的年龄大小逐一上门拜访。

拜访归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一家围坐在一起守岁,端上糖果点心,共观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不过,这几年春节联欢晚会倍受冷落,一家人聚在一起更多的是打麻将,或是抢红包。

而在记忆深处,是儿时的另外一个场景——围炉聊天。一个破旧的铁锅,里面燃烧着已经干燥了一冬的干柴,一家人偎着它,除夕夜便成了久久吸引我们的大磁石。话题自然围绕着年展开,父亲会给我们讲述一些过年的掌故、趣闻,不时还会插进些我们的家史。我们则争诵着有关年的古诗与春联,以及热闹欢快地猜春谜……

到了凌晨12点时,父母会给我们压岁钱。开始是五分钱,逐年增加,最高时涨到了五元。压岁钱不论多少,我们都欢天喜地藏起来。等母亲给我们找来新衣服后,我便将钱装进新衣服口袋里,放到枕头边才肯睡下,躺在床上还在计算够不够买一本小人书或一支钢笔,这一刻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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